吧嗒! 吧嗒! 寂静街道,平地生雷。 一只乌黑小脚,倔强抬起脚掌,勇敢迈出。 满是碎石子的道路上,小脚每走一步都要忍受人世间的不平。 最终,一切的苦难,被结茧的脚皮阻挡在了外面。 风儿绕,风儿吹过小软的脸庞。 掀起的发丝间,露出一张清秀乖巧的小脸蛋。 脏兮兮的脸蛋上,挂着密密麻麻染黑的汗珠。 小软有些吃力。 长期的营养不良导致她扛旗走路很是费劲。 可心中燃起的某种希望或者说是某种渴望,却像源源不断的燃料支撑着她。 直到此刻, 脑海里还在回绕那句铿锵有力的话语。 “五星闪耀皆为信仰,目光所至皆为大夏。” 虽不太明白这句话含义,但是听起来感觉好厉害。 感受着身后的跟随,小软早熟的心灵里没来由的很安心。 “哼!我也有人保护了。” “爷爷说过,曾经的大夏拥有这个星球上最强的地表男人,大哥哥好像就是,三两下就把我忽悠瘸了。” “可是爷爷还说过,如果一个男孩给了女孩很多很多好吃吃,那就是要娶她的意思,这是大夏的传统,那我,要不要答应啊,好害羞!” 纷乱思绪,扰的小软走路腿也不困了,背也不驼了,就连臀部曲线都优美了起来。 奈何,某个杀气腾腾的男人根本没注意到这些。 他的眼里,只有五星飘扬。 小的时候,秦苍特别喜欢听爷爷讲故事。 每天晚上,爷爷都会在他的一再央求下讲述一些陈年旧事,一些被岁月掩藏的血与火。 小小的年纪自此埋下对未来的憧憬。 渴望长大,渴望保家卫国。 后来, 小孩长大了,可以参军了,爷爷却失踪了。 最后,小孩毅然决然做了一个决定。 放弃梦想,走上寻人的不归路。 世事无常。 一晃眼,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看着前方艰难走路的小软,秦苍好几次差点叫停她。 可相似的经历却告诉他不能这么做,穷苦人生只剩的那点自尊不能被剥夺。 但有些不长眼的东西,不配拥有这些。 摩托的轰鸣声,果然引动了某些躁动的心。 城寨密集交织的楼层里喧嚣声起。 很快, 一个接一个人影冲出楼宇围拢过来。 逐渐高涨的烟火气里,秦苍仿佛看到了海鲜盛宴。 鱼鳃,鱼皮,鱼鳞,鱼眼,鱼须,鱼尾。 在这些人里,你可以看到任何一种鱼类器官。 尤其是那个长了鱼尾的哥们赶路堪称一绝,两手架着两个拐棍,鱼尾框框拍地起跳,看的人眼皮直跳。 不过无妨,且让鱼尾再蹦跶一会。 前方, 小软停了下来。 颤巍巍的小身子抓着高高的旗帜昂扬不倒。 吱! 摩托急刹。 “小黑蛋,你能和他们沟通吗?” 下车的秦苍闲庭散步走到小软身后。 “好像不太行,我只会爷爷教我的语言,九号源城外族人多,他们非常排斥我们也不和我们接触。” “九号源城?” “是呀,爷爷说这里是九号资源回收城,简称九号源城。” 长了见识的秦苍默默颔首, 右手轻搭小软肩膀。 “既然沟通不了,那就只能用爱感化了!” 身为大夏男儿,有责任宣传国家文化,全世界都学大夏话的时代,自我辈重新始。 视线里,越来越多的畸形人涌出楼外。 包围圈越来越小。 无数炽热目光全部投向秦苍和小软。 奇异的是,秦苍没有任何不适,隐约间,他找到了战胜社恐的办法。 身前, 小软颤抖的身体被手掌察觉。 “就是他们欺负的你吗?” “嗯。” “别怕,小黑蛋,且看哥哥效仿我大夏先辈,做一回万古流芳莽撞人。” 虚空中,一个豹头环眼的八尺大汉仿佛穿越了时光发出震天雷音。 这一刻,日月沧桑,尽皆逆转。 左手竖起,食指划过眼眸。 “瞳!” 轰!!! 识海轰鸣,黑瞳显化。 嘶嘶嘶!! 深邃黑雾,肆意散播。 嘶嘶嘶! 一条狰狞触手嘶鸣着攀上肩膀。 紧接着, 一条,一条,又一条。 顷刻间,天暗了。 街道上, 围拢过来的人懵了,尤其是其中一个偷摸溜向摩托的鬼祟偷车贼。 嘶!! 触手动若游龙。 “啊!!!” 偷车贼惨叫着被拖到秦苍身侧。 “会不会说国语?” 秦苍毫不费力掐住被触手叼住悬空偷车贼的脖子。 “……啊!!!” 遭受触手亲密舌吻的偷车贼先是哀嚎着说了一句听不懂的鸟语,随后就痛苦哀嚎起来。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 “老子最烦说鸟语的,就你他妈的会说鸟语是吧?” 啪! 又一个硕大巴掌。 “我让你偷车。” 啪! “我让你偷小孩。” 啪! “畜生,连老人都不放过。” 感受着隐隐作痛的手掌,秦苍停下了思想教育。 这偷车贼全身畸形鱼皮,手打上去没见对方多疼反倒是自己疼得厉害。 这些变异器官,有点不简单。 思索间,一转头,就看到小软有些恐惧且若有所思的眼神。 “害怕了吗?”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我不怕,但是爷爷说,喜欢动手的男人以后可能会家暴,所以,你。” 小软欲言又止。 秦苍懵了。 啥? 啥子? 锤子? “咳咳,你还小不懂,在大夏,尚武的男人在家里很宠老婆,有时候还会被老婆欺负,后来,这类男人就有了一个统一绰号,叫做劲夫。” 仓促间,某人胡乱编了个理由。 但是心里面还是后知后觉地呸呸了几声,思想差点被小丫头带跑偏。 “大哥哥,我可以揍他吗?” 小软突然鼓起勇气问道。 “当然可以。” 秦苍让开身位。 “啊!!!!” 别误会,这是小软的叫声。 下一刻, “啊!!!” 悬在空中的偷车贼哀嚎着不停挣扎,却始终动弹不得。 血液汇入眼眶,意识逐渐模糊,染红的眼珠只看得见那不停挥舞的木棍以及迎风招展的红布。 这场单方面的殴打,没有等来裁判。 街道上,格外安静。 一窝蜂涌过来的人群一个个恐惧望天不敢动弹。 他们的世界里,只有漫天狰狞触手。 秦苍手掌微抬。 刷! 人群中的聪明人应激似的身体后仰,拔腿就跑。 “啊!!!” 跑得最快的被触手闪电叼住拖行而回。 “敢跑的,打断三条腿。” 秦苍厉声呵斥。 怪事发生了。 这帮畸形人似乎听懂了国语,一个个动也不动身体维持原样,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 更离奇的是触手辐射不到的更远处也没人敢动。 啪啪! 手掌轻拍,人群抖动。 “我来这里,不是证明我有多么了不起。” 即兴演讲第一步。 人群双眼大睁,认真聆听。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无论你是谁,无论你们在哪里,动了大夏的人,我会让你们在哀嚎声中忏悔。” “啊!!!!” 凄厉的哀嚎透露出无尽的痛苦。 所有人恐惧中瑟瑟发抖。 只有秦苍,无动于衷。 他不在乎这些人听不听得懂。 听不懂以犯事者论处。 一旁, 小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过瘾没?” “过瘾了。” “好,继续赶路。” “嗯。” 染血的旗帜高高竖起。 滴答! 血顺流而下。 轰!! 光明从剑鱼鱼眼中绽放。 …… 城寨最边缘,满是残垣断壁的破旧房区。 秦苍正艰难地推着摩托跟在小软身后,脚下的各种障碍物和泥泞土路让骑车成了一种妄想。 “还有多久到,小黑蛋?” “快了快了,嘻嘻,别叫人家小黑蛋,人家是女孩子。” 看着前方来回跳跃的黑炭头,秦苍翻了个白眼。 这么黑的女孩子,他还是头一次见。 耐下性子,两人继续赶路。 终于, 在穿过一个差点推不过车的垃圾堆后,两人停在了一处四面漏风的破旧房院前。 “到了。” 小软欢天喜地冲了进去。 秦苍望着这处院落不由得沉思起来。 看这规模,像个四合院。 这要是放在之前,得值老鼻子钱吧! 琢磨着,他推车进院。 院子内, 不见小软踪迹,但却隐隐有老人家咳嗽的声音传出。 很快,小软从一间屋内跑出冲秦苍招了招手。 “大哥哥快来,爷爷在这。” “好。” 停好车,秦苍大步流星。 房间内, 秦苍一进来就被一股腐朽气息熏到,是那种长时间腌制出来的腐气。 寻着气味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破旧老床以及盖着黑乎乎被子的病恹恹老头。 裸露在被子外的面容上,满是褶皱。 甚至,眼睛已经畸变成鱼眼,半张脸上还覆盖着浅灰色鱼皮,插着一片片鱼鳞。 “爷爷,这就是我和你说的大哥哥,刚刚他还替我教训了那些坏人。” 小软语速很快,说话像机关枪一样,声音也很轻灵。 床上, 老头睁着一双鱼眼看了过来。 秦苍先开口了。 “您好,老人家,我叫秦苍,是小软的朋友。” 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大夏人不能忘。 “就是这个声调,就是这个声调,没想到老头子有生之年,竟然能再次听到。” 老头一张口就让屋内的人猝不及防。 秦苍没回话。 但是越来越明亮的双眼,诠释了他知道来对了的内心活动。 几秒后,老头收敛激动情绪。 “小伙子,快坐,快坐。” 突然间的热情让秦苍有些不适应,但他还是依言走到床边坐了下去。 “长得真是眉清目秀啊!” 老头说着就伸出被子里干巴巴的老手。 那手上,满是鱼鳞鱼皮。 秦苍下意识弹起躲避。 一旁的小软看不下去了。 “爷爷,大哥哥是客人你别吓到人家,再说大哥哥明明长得高大威猛,哪里眉清目秀了。”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 老头配合的干笑了两声,随后正色起来。 “小友见谅,实在是你的语调很像我一个曾经的故人,所以情难自禁。” 老头说话时很有大夏人的风范。 “老人家,我来此有事求教。” 秦苍直奔主题。 “呵呵,你说。” “今夕何年?” 简简单单的问题。 “没意外的话是海元500年,小伙子你问这些做什么?” 老头说着说着眼神就有些不对了。 气氛越来越沉重。 秦苍眉头紧皱。 海元? 500年? “500年前,那时的人,是否生活在陆地上?” 咔嚓! 老头子呆若木鸡。 “你,你。” 手指颤颤巍巍指着秦苍,老头竟一时说不上话来。 小软赶忙拍背。 咳咳! 咳嗽几声后,老头缓过劲来。 “你到底是谁?这些事你如何得知?” 秦苍展颜一笑。 “如果我说我来自500年前,你信否?” 通过老头的话语和情绪反馈,他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咳咳咳咳!! 老头咳的更厉害了。 等了有几秒。 “软软啊,你这大哥哥是不是这里有问题?” 老头微微起身凑近小软小声嘀咕,手指还不时比划下脑袋。 那意思,不言而喻。 小软歪头看了下木鸡秦苍,毅然决然摇头。 “大哥哥不傻,他只是有点单纯。” 老头闻言重新笑眯眯看向秦苍。 “小伙子,老头子我没活够500岁,所以500年前的事不敢妄言,不过据我师傅说是代代相传的秘辛往事所说,500年前大夏人确实生活在一片陆地上,甚至,所有人类都生活在陆地上,至于你是不是来自500年前这个问题,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三清道祖问下。” “那为何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秦苍迫切想知道改变这一切的源头。 “小伙子,你这可难为我了,几百年的沧海桑田,真正的秘密怎能轻易被我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人知道。” 岁月爬满的面容上皱纹深深褶在一起,老头似乎回忆起了往昔。 “那你们,又为何沦落至此?或者说是大夏。” 秦苍换了一个话题。 “说实话,老头子我不太清楚,师父他老人家至死对这些话题都讳莫如深,我只记得他临死前留给我的两个字,活着。” 情不知所起,小软紧紧抱住老头瘦弱的胳膊,仿佛抱着的是擎天之臂。 秦苍不知道该怎么问了,就连他心情也跟着低落下来。 老头见状安慰性的拍拍小软肩膀,随后看向秦苍。 “不过,平时的只言片语中我还是听到了一些关键词,比如,囚笼计划,我想这和我们现在的遭遇应该有着一定的关系。” 年过半百的老头终究还是说出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只是随着不停发言他的脸色越来越差。 直到这个时候,秦苍才反应过来躺在床上的是一个食不果腹的老人家。 “小软,吃的呢,赶紧给爷爷吃点。” 视线刚转到小软身上,就看到一双嫌弃的眼睛。 再往一旁看去,就看到一个放在床边的盒子。 咳咳! 尴尬顿生,秦苍假意转身打量起屋内布局。 转身之间, 老头本抬起抓饭的手掌僵住了。 一双饱经沧桑的鱼眼中,只剩下一道狰狞纹身。 恍惚间, 记忆重回年少。 “马良,师父预感自己时日无多了。” “师父,你一定长命百岁。” “徒儿,为师一百了。” “师父。” “什么都不必说,为师有事交代。” “师父请说。” “寻龙一脉,口口相传,代代相传,只为寻一人盼一个希望,师兄弟们为了这个希望流浪他乡,而我也孤身来到此地这么多年,只是大梦终究一场空,以后师父不在了你切记不能忘了自己寻龙人的职责,切记大夏的希望,切记先贤的预言。” 回忆戛然而止,激起千层波浪。 老头颤颤巍巍的嘴里,呢喃自语。 “青脊霸下,不入地狱。” 一辈子的苦楚,一辈子的颠沛流离,在这一刻,老泪纵横。 一旁的小软手足无措的看着老头干着急却说不出话来。 老头还在呢喃, “他背负世间最终极的恶,聆听祖龙倾述,带来最极致的光明。” 一段一段预言,凝聚着老者心酸的一生。 他不能确定秦苍就是预言之人。 但这已经就是希望。 可惜,某些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身后状况。 此时此刻, 他的世界,他的眼中,只容得下屋内墙壁上一排泛黄旧照中的某张照片。 那张照片,缺失了上半部分。 残缺的照片里,只能大致分辨出是一个隆重的祭祀仪式。 一个个盛装打扮的人类虔诚跪伏在地,朝着高台上的一座石像叩拜。 缺失的上半段照片,便是石像的上半身。 存留的下半段照片里,石像腰腹和手掌上攀附的纹身,让秦苍如遭雷击。 手臂上的龙头,腰腹上的勾连龙尾,这个画面他怎么会忘记。 这个纹身,-他只在一个人身上见过。 为什么? 为什么会在石像身上出现? 石像,到底是谁? 那个人,是死是活? 空白的大脑里,秦苍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他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 霍然转身。 “老人家,这张照片上的石像你知道是谁吗?” 老泪纵横的老头吓了秦苍一跳,可他更关心石像是谁。 “那是师父传下来的照片,我也不是很清楚,依稀听师父说过大夏变成如今这般与雕像之人有着直接关系。” 此时的老头,说话异常配合,眼中的热切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秦苍沉默了。 深呼吸让自己放松。 饭要一口一口吃,先等老人家吃完饭再慢慢聊。 当务之急,是解决一些当下的事。 “小软,平时你们怎么联系同族中人?” “用这个。” 小软直接从床上被子里摸出一个器具。 看那嚣张的模样,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唢呐。 “呃~!” 秦苍被噎住了。 “哥哥要现在召集大家吗?” “是。” “那以什么名义呀,一会人来了总要有个说辞,要不然。” “白莲教面向全社会倡议书。” “啊?” “以大夏白莲教教主张三之名,广招信徒,清理九源城。” 踏踏! 小短腿跑出房门。 唢呐吹响。 不是升天,就是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