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8,0845,海靖市公安局 经历两天的女装折磨,易时终于可以做回自己,因为今天的重要会议会有两个市局的领导出席,他再穿着奇装异服,可能会导致会议无法正常进行。 市局楼下,易时碰到蒋栋梁,蒋栋梁愣了愣“怎么换回来了” “今天不需要。” “哦。”蒋栋梁的语气颇为惋惜,“早晨我送敏敏上学,还听她说要带小礼物给石老师呢。” 易时是怎么也没想到,他这个打酱油的老师还会被小孩子挂在心上。明天如果顺利将那帮匪徒一网打尽,那也是石老师最后一次出现在艾特儿园了。 这次的动员大会非比寻常,除了参与行动的队员之外,相关部门也各抽一两个代表参加会议。易时和蒋栋梁刚走上二楼,遇到文西柠,她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对着易时笑得人畜无害“嗨,女装大佬” 这个称呼引来走廊里数人瞩目,纷纷对易时投来探究、好奇的目光。知道内情的捂着嘴偷笑,不知道内情的表情惊异,还弄不明白他们这种严肃正经的公安机关何来的“女装大佬”。 易时额头的青筋猛烈跳了下,周身一米范围内温度骤降,蒋栋梁搓了搓胳膊,自动远离风暴中心。 “哎呀开个玩笑嘛。”文西柠咯咯笑,“易警官为了事业做出这么大牺牲,值得尊敬,是我们学习的榜样不过你穿裙子真的蛮好看的,考不考虑以后当做队内福利呀” “”这到底是怎样震慑灵魂的提议,一个男人穿上裙子,对于另一群男人来说,是福利 易时懒得去纠结这匪夷所思的想法,推门走进会议室。被彻底忽视的文西柠啧啧摇头美人就是美人,冷冰冰不理人的模样都别有一番风味。 宋苹拿着笔记本刚刚抵达,没赶上文西柠调戏易时的精彩画面。她只看到熟悉的身影杵在走廊里,便走过去问“柠柠,你怎么不进去” 文西柠一转身,春心荡漾心花怒放。宋苹噎了下“你这什么表情,开会还是相亲” “嘿嘿嘿,我就是怕被领导骂,才想在外面笑够了再进去。”文西柠拐住宋苹的胳膊,“今天我才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禁欲系冰山美人,简直就是人间理想” 张锐听得纳闷,越来越摸不清女人的喜好,那种长得像小白脸的家伙,算是哪门子的“人间理想” 会议室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长桌已经全部落座,后面的凳子也全部坐满。喻樰靠窗站着,正在和海靖市局的领导寒暄,易时走过去,才看清是哪两个领导南宜市局的正副局长都站在面前。一个背着手,一个拿着保温杯;一个两眼眯起,一个不苟言笑,形成强烈对比。 “邓局,赵局。”易时在领导面前态度保持得还不错,邓局是背着手表情和蔼的那个,说“易时,在海靖的情况喻樰都汇报给我了,你这次表现得很好,案子结束了你的个人功少不了。” “那是,易时一直秀操作,看得别人目瞪口呆,这次案件的关键信息都是他找出来的,不开表彰大会说不过去。”喻樰笑道。 “明天的行动也是他拟的”赵局冷不丁问道。 易时没说话,喻樰主动开口“全部都是我拟订的,和他没关系。” 赵局的表情狐疑,视线从喻樰和易时的脸上轮流刮过“这个行动,我们都是不赞成的,虽然最后是咱们省厅领导拍的板,但我还是要说一句,尽量别把幼儿园牵扯进去。” 喻樰摇头“抱歉,赵局,这是目前唯一的方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有些事不去冒险的话根本没有结果,我们不想再那么被动,被一群嫌犯牵着鼻子走。” “你也知道这是冒险”赵局压着火气,“那还走关系让上面给我们施压喻樰,你赌得起吗” 喻樰的态度不卑不亢“所有的风险我都清楚,这件案子拖得越久对人质、对我们越不利,想要一网打尽,必须要有一个让鱼咬钩的饵。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不让任何一个孩子出事。” 双方各执一词僵持不下,眼看着赵局的脾气快压不住了,邓局拧开保温杯,在两人中间挡了下“事到如今有什么好说的呢老赵,消消气,让他们放手去做吧,我相信喻樰是做了最全面的考虑,若是有更好的法子,他是最不愿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 赵局依旧背着手,板着脸沉默不语。他看一眼喻樰,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这小子前途无量,为什么偏偏和自己过不去还有易时,虽然不讨喜但能力摆在那里,一直都是喻樰保着他,如果喻樰不在了,他在市局里肯定也没有容身之处。 他摆摆手,叹一口气。罢了罢了,这也不是他能操心的,与其忧心忡忡,不如期待一个好结果吧。 刘晨毅和白政委在角落,刘晨毅低声问“白政委,明明两边的领导都觉得风险太高,把行动驳回,怎么一觉醒来文件都发下来了” “你以为我不奇怪”白啸缘一副纳闷的表情,“这是两边省厅大领导讨论的结果,穆局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省厅领导决定的”刘晨毅越来越想不通,白啸缘搭着他的肩,提醒道“听说南宜队里的人和省厅那边关系匪浅,你最好和他们好好相处,别犯到不能得罪的人。” 刘晨毅恍然大悟,仔细一想,喻樰的可能性最大。能当上队长肯定也是走后门,幸好他和喻樰没正面产生过矛盾,都是和他手下的易时过不去,想到这里,刘晨毅隐隐松一口气。 会议过程中,喻樰介绍这次行动的全部流程,包括沿途路段的布控、详细的人员分布安排。他每提到一点,便会询问会议室众人有没有意见,没想到刘晨毅主动附和“没意见,这样的安排很合适,喻队请继续。” 喻樰推了推眼镜,似乎没料到会第一个得到他的支持。这场会议和谐得可怕,原康早已做好调节矛盾的准备,毕竟之前的会议里,刘晨毅对这个行动一直保持强烈反对的意见,怎么今天一根刺都没挑,还表现出赞赏之意,难道是被喻樰的领导魅力折服了 他的反常也让同事心生疑惑,二队的小刘拽着张锐“大阴阳师,您给分析分析,老刘这是转性了还是被夺舍了” 张锐用本子挡着嘴“谁知道,我听着怪膈应的,开会之前还见他义愤填膺,和白政委打小报告呢。” 小刘摸着下巴“喻队拿着他把柄了吧” “嘿,还真有可能,不然这种灵异现象我实在无法解释。” 傍晚时分,喻樰从原康的办公室里出来,易时靠着离门最近的那张桌子,显然已经等候多时。 喻樰把外套顺手递过去“去吃饭我请。” 易时接过,默默跟在身后,走出市局的大门,才听他说“没问出有用的消息,原康对那件案子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还没我们这两个局外人清楚。” “哦。” 原康根本就不是经办人员,参与这起案件的可是他目前在上小学三年级的花匠儿子。因此他的脑中也只会被强行塞入一段记忆,来补足替代品的合理性。 如此看来,海靖这里除了那个老法医,似乎是再没有和二十年前的绑架案产生交集的人了。好巧不巧顾焱去省里开会,下个星期才能回来,市局的活儿都是他的两个徒弟在忙活。 说起徒弟易时停下脚步,黑眸直勾勾望着喻樰。 喻樰哪能不懂他的意思推了推眼镜“准备吃饭跟你聊的。案件方面,那家伙帮不上什么忙,他当时只是个实习小法医,有他师父在,只能打打下手、做做记录。有参与过一个劫匪的解剖,名字记不清;在他印象中,海靖的队长是原康,没有林壑予这个人,记忆偏差太大,所以我也懒得再挖下去。” “不过在别的方面,却有意外收获。”喻樰的目光霎时间变得幽深,“他提到了那个孤儿人质的去向,你猜猜,他现在在哪里” 易时下意识屏住呼吸“嗯” “他在南宜。” 果真,喻樰成功的在易时脸上看见自己想要的表情。他轻叹道“想不到吧我也没料到,居然会在南宜。戚闻渔说,那孩子先前的确是被海靖局里的同事收养,后来不知怎么的,又被带去南宜了。按着年龄来算的话,二十年过去,现在也该将近30岁。” 收养,南宜,年龄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易时像是被一道雷击中,杵在原地怔愣出神。 一只手搭在肩头,喻樰幽幽问“所以,易时,你有没有怀疑过,或许你自己就是那个被救出来的孤儿” 易时怔愣,他该往这方面怀疑吗可是却缺少最关键的实证。 被烧伤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听养父母说是被掉下的水泥板砸到头部,伤到海马体才会失忆。他自有记忆开始,便一直住在盛家,什么流浪、绑架,是梦中都没有出现过的情节。 如果他曾经是人质,那么在即将重演的犯罪面前,也是最无用的那一类人质。 林婶洗掉面膜,刚坐到梳妆台前,忽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加班的老公来电话日常问候,没想到居然会是易时。 那一刻,林婶连精华液都来不及盖上,连忙接起来“喂” “妈,是我。” 林婶连连点头“哎,我当然知道是你,接到你的电话开心得不得了。最近还好吗听你爸说又要出任务了,在外面一定要注意安全,别一个劲冲在前面。这两天降温,你衣服带够了吗要不要寄过去还有” 换作是别人,这么长一串唠叨早就给易时打断了。可那是林知芝,待他最亲近的养母,她的每一句念叨都是关怀,也是易时最舍不得错过的温暖。 他拿着手机,就这么默默聆听,一分多钟过去,林婶才尴尬道“哎哟,我问了这么多,都没给你说话的机会,人老了就是嘴碎,你别嫌烦啊。” 易时浅笑“没有。最近挺好,后天出任务,衣服带得够” 他一句一句回答刚刚的问题,没有一个遗漏,林婶笑得眉眼弯起,赶紧按了按眼角的细纹,岁月不饶人,怕再乐出几道鱼尾纹。 她对易时太过了解,这孩子可不是黏人的性子,会主动打电话过来,肯定是有事要问。果不其然,易时提起自己的身世,问她对自己的童年了不了解。 “咦以前没和你说过吗你小时候家里发生火灾,亲生父母不幸葬身火海,只有你活了下来,万幸的是只有胳膊给烧伤了” 这是从小听到大的说法,易时捏着眉心“那您是在哪里领养我的南宜吗火灾是怎么发生的” “当时国宁把你带回来,手续已经办好了。你来家之后对童年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只知道自己的名字,听国宁说好像是取暖器使用不当引发的火灾,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林婶轻轻叹气,“其实我都不愿意告诉你这些,从小你就不爱说话,经常一个人盯着窗外发呆,医生说是心理创伤,让我们尽量不要在你面前提起以前的事。” “那我以前住在哪里是海靖吗” “海靖怎么可能,海靖对我意义非凡,如果他是把你从那儿带回来,肯定会告诉我的。” 林婶的语气斩钉截铁,纵使易时有再多疑惑,也无法继续深挖下去。他是当年的人质,这只是一个几条巧合堆砌起来的推测,林知芝这里已经否认,再打电话给盛国宁,得到的肯定也是相同的答案。 现在他挤不出时间去仔细调查当年收养的细节,不过那个孩子目前在林壑予身边,或许可以问问他 易时扫一眼时间,林壑予的世界在深夜,他等不到十二点了,便匆匆发条信息,准备入睡。 更深夜漏,林知芝坐在梳妆台前,恍然盯着镜中人。她自挂了电话之后,便一直坐在这里,镜子里仿佛存在着另一个世界,看得久了,曾经那个活泼爱笑的姑娘跃然于其中。 她第一次见到易时,是哥哥带着他来一起共进晚餐,把这个漂亮又沉默的孩子丢给她看管几天,这一丢,便再也没接回去过。 后来哥哥不见了,易时也走丢了,再次见到他,是在海靖的医院里。他陷入昏迷,胳膊重度烧伤,像个包裹着层层纱布的破败人偶,盛国宁是在南成安山的入口,距离林家村不远的地方找到他的。 “他的伤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林队目前下落不明,他那么依赖林队,肯定受不了这种打击,还是别告诉他了。我们来养他,编个故事,让他无忧无虑长大。” 不愿告诉易时实情,只是因为真相太过残忍。 林知芝右手掩面,两行清泪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