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楼兰皇宫。 卯时刚过,太监总管就领着一众宫女进了长夜殿,一队亮紫色的队伍在这薄雾氤氲的早晨格外惹人注目。 殿内,浓郁的蔷薇花香用其张扬的藕臂轻抚着殿内每一个人的鼻尖,粉紫色的纱幔将大理石打造的床帷遮蔽得宛如瑶池内荷花的花瓣那般的细腻,银色的装饰顺着床帷的纹路蜿蜒而上,在床头,俨然聚成一双柔和却不失威严的鹿角。 “陛下,”总管太监微垂着头,目光始终瞅着沉香木制的地面,对此番旖旎的景象丝毫不为所动,“早朝的时候到了。” 案上的红烛默默的滴下被火焰灼伤的泪,似是有细碎的声响从纱幔内传出,接着便有上好的丝绸滑过肌肤的动静,略微慵懒,却依旧尊贵的声音随即响起:“这便伺候寡人更衣吧。” 宫女们垂着头,井然有序的走到床前,轻柔而快速的将纱幔用细绫系住,随后宫女们便各司其职的整理着床帷中,女子的仪容。先是青丝、里衣,后是冠冕、朝服,熟练至极,丝毫没有亲近天颜的惶恐与混乱。 朦胧的铜镜被一双纤细的手捧着,秦天仔细端详着自己的脸,看着那一双流露出丝丝温婉的杏眼,心下一厌,索性闭上了眼睛,任由宫女们摆弄。 香炉之中的烟气袅袅,秦天心中思绪万千。 ……若非自己懦弱至极,父王怎会英年早逝…… ……若非自己无能至极,怜瑾怎会永逝于天地…… 她的佛祖啊,所谓的众生之苦,竟要让她一一尝遍吗? 悠悠的钟声回荡在皇宫的楼宇之间。 “陛下,辰时了,该上朝了。”耳边是总管太监那多年来处变不惊的声音。 缓缓睁眼,纤长的睫毛在如脂的肌肤投下一片剪影,深蓝的眼瞳之中有一闪而过的凄凉。 “走吧。”朱唇微启,清远而低沉的声音悠悠传出。 “陛下驾到!” 声音似乎冲撞着勤成殿朱红的大门。苏樱垂首立于万俟风身侧,一袭朱红的面纱遮住了半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 “吾王齐福于天!”众臣齐声,皆以右手抚着左胸口,微微屈身,朝着那一尊墨玉所制的轿辇流露出无比崇敬的神情。 “平身。”秦天微微弯起唇角,淡然道。 闻言,苏樱心中一动,思量片刻,随即释然,楼兰并未有过歧视妇女的传统,国王为女子也并不是什么稀奇事。 “谢吾王。”众臣起身。 金黄的帷幔悬挂于秦天两侧,明亮的宫灯将整个大殿照的更为辉煌,不可亵渎。 殿中的冰块丝丝冒着寒气,三三两两的宫女手握绢扇,朝着殿内送去这仲夏的清凉,秦天端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着殿中的一切,恍若所有皆在她掌握之中一般。 眼波流转间,触及苏樱,微微一顿,随即朗声道:“寡人见国师大人身旁蓦然多了一位美娇娘,可有事要奏?” 楼兰的朝堂,比起中原倒多了几分随和与亲近。 闻言,万俟风随即出列,苏樱亦跟随其后,默然不语。 “启禀陛下,此人,便为我心之所属,还望陛下赐婚,成其佳话。”万俟风坚毅的脸庞上波澜不惊,丝毫不畏于秦天接下来的所为。 见此,苏樱暗叹,不愧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两人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了。 秦天缄默片刻,望了望苏樱,见那一双狭长的眼眸之中竟流动着几丝刚强之意,倒是像极了当初的怜瑾…… 准与不准,皆在她一念之间。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朝堂之内,已是议论纷纷,嫣红的嘴唇紧抿,秦天随即淡声道:“寡人已决意将琉韵公主许你为正妻,如此,你叫寡人怎么办好。” 苏樱无所谓的立于万俟风身旁,不发一言,反正是来看好戏的,戏罢走人就行,何须她出手。 万俟风闻言,依旧固执的说道:“还望陛下成全。” 轻垂眼眸,只听得华服加身的秦天淡淡吐出一句:“不知这位姑娘姓甚名谁?家住何方?看面相,倒像是中原人士,家中长辈可有同意这门婚事?” 万俟风一惊,到没料到秦天竟会如此刁难,照习俗,即将婚娶的女子是不会被过问家世背景的。 “陛下料得不错,我本中原人士,姓夏名无泪,家中并无长辈,一人独自生活,所以,这门婚事,只需我点头便好。”苏樱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毫不避讳的直视秦天的双眼。 “哦?却不知楼兰和中原相隔如此之远,姑娘如何到此?”秦天依旧不愿放弃原本的计划。 “实不相瞒,我是被卖到楼兰的妓院,所幸被国师所救,于是便情投意合。”真相这东西,有时的确得半真半假,才足够取得别人的信任。 “寡人见姑娘一直带着面纱,不知寡人可否有幸得见姑娘容颜?” 闻言,苏樱却是毫不顾忌的取下了面纱,丝质的纱巾在白皙的手间摘落,好似那三生石旁盛开的彼岸花。 一时间,群臣皆为其真容所震撼。 环肥燕瘦的美女自是见过不少,其气质也是各有千秋,可却从未见过,如今日一般耀眼如宝石般的容貌,那冷静理智的气质,似有种运筹帷幄之感。 见此,秦天微微一笑:“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看来,倒是我的紫沫与国师无缘了。” “谢陛下成全。”万俟风默默舒了一口气,罢了,到底是他做的孽,死亡,能拖多久是多久吧。 然,那珠帘之下的心思,终究是臣子所难以琢磨的。 入夜。 夏日的夜空繁星点点,如钻石般闪烁,深蓝的夜空宛如绒毯一般静静的承载着星辰。 长廊外,朱亭中。 一池荷花开得热热闹闹,俏皮娇憨得宛如未出阁的姑娘。 “婚礼定在下月。”万俟风负着手,平静的望着那一池荷花。 苏樱斜靠在朱亭的圆柱上,望着繁星点点的夜空,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嗯。”随即继续望着夜空发愣,清幽的虫鸣充斥着她的双耳,却丝毫未拨动她的心神。 亦不知,经那次一战之后,明羽伤势如何…… 毕竟,他也帮助过她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