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丞相现下还是最想见陆雪朝,方才朝上一时激动,加之众臣都为陛下中蛊一事震惊,都在讨伐夜郎无耻,他不好提这点私事。如今到了宫门前,陆丞相回头望了眼后宫方向,还有点不舍离去。 罢了,改日再提,终归能见到的。 陆丞相叹息一声,正要出宫,就听身后一声:“丞相大人留步。” 陆丞相回头,见是陛下身边的近侍云珞,东厂的厂公,有监察大臣之权。其人貌若好女,性情yīn鸷,心狠手辣,为陛下暗中清扫不能见光之事,不少官员见了他都胆战心惊。 陆丞相身为一品丞相,自然不需要惧怕一个厂公。同为天子办事,陆家也堂堂正正,只有心里有鬼的小人才怕云珞。 云珞对陆丞相也很客气。于公其为一国之相,于私其是陛下岳丈,陛下敬重的人,也是他敬重的人。 “陛下知您念子心切,皇后殿下亦很思念丞相大人与丞相夫人,特许您二位入后宫一见。” 陆丞相一怔:“内人还在府内,我派人回去通知……” “陛下已命人将夫人接入宫了,马车已到宫门口。”云珞笑道,“早朝前便吩咐好的。” 陆丞相顿了顿:“陛下有心了。” _ 帝王派去的马车果然将丞相夫人接来了。但见一名白衣胜雪、风姿绰约的男子下了马车,模样看着极为年轻,唯有眼角细纹透露出一点岁月痕迹。 丞相夫人年轻时是名动京城的美人,被陆丞相求娶进门,一时传为佳话,此后半生不曾纳妾,膝下唯一子嗣就是当朝皇后,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近年对儿子的思念让丞相夫人眉眼染上一丝忧郁,瞧着愈发楚楚动人,陆雪朝的样貌就是随了他。 云珞恭敬道:“二位请随我来。” “夫君。”丞相夫人见了陆丞相,不安道,“宫里突然来人叫我进宫……可是清疏有什么消息?” “夫人莫担心,是好事。”陆丞相安抚地拍了拍丞相夫人的手,“陛下将雪朝复位了,正准备让我们与雪朝相见。” 随后又附耳,低声将陛下这三年荒唐皆因中蛊的事说了。 丞相夫人神色一惊,触及到前方带路的云珞,又很好地掩饰下去。 复位的诏令今早才下,陆雪朝还来不及迁宫,如今去的是冷宫方向。 冷宫在后宫极北之地,越往北越草木稀疏,风景萧瑟,还未到达目的地,丞相夫人的眼眶就已红了。 若真如丞相所说,陛下这三年是中了蛊身不由己,他就连怨怪都不能,可清疏的苦,却是实打实地受了。 陆雪朝身子骨弱,自小就常常喝药,被家里养得jīng细极了。后来小太子想让陆雪朝习武锻炼,qiáng身健体,才拉着他在太阳底下扎一个时辰马步,陆雪朝就昏厥了过去。 小太子吓得将整个太医院的太医都请来了,得出陆雪朝就是先天根骨弱,不宜习武。陆雪朝昏迷不醒,谢重锦守在chuáng前寸步不离,急得哭出来,等他醒了又背过身,将眼泪擦gān净,转回来qiáng装男子汉气概:“罢了,这武功不学也罢,有孤保护你,你总不至于被人欺负去。” 那之后,谢重锦比陆雪朝亲爹都要紧张他。陆雪朝多走几步路,谢重锦就问累不累,然后就要背他。陆雪朝喝的药稍稍冷了,谢重锦立刻叫人去换,还亲自守着炉子看火候。陆雪朝冬日手脚冰凉,谢重锦把汤婆裘衣都塞给他,十指捂着给他暖手。 从儿时到少年,谢重锦是真的将陆雪朝保护得很好。他既是泡在药罐里,又是泡在蜜罐里。除了药苦,陆雪朝是真没吃过一点儿苦的。 这样娇宠着长大,怎么能在冷宫这种破地方受三年苦? 丞相夫人一想便心要碎了。 陆丞相抿着唇,心里也不好受。 直到云珞停下脚步,微微欠身:“到了。陛下与皇后殿下都在里面等二位,咱家就不进去了。” 陆丞相和丞相夫人望着眼前天庭宫阙般的琼楼玉宇:“……” 好像比陛下住的紫宸殿还要气派。 陆丞相迟疑道:“云督主……没有带错路么?” “没有。”云珞道,“实不相瞒,陛下这三年,时时吩咐咱家修葺冷宫,添衣添物,光是膳食便请了八位擅长不同菜系的御厨,专门服侍殿下一人。” “陛下虽身不由己,但已尽他所能,不曾亏待殿下。” 丞相夫人恍惚地点点头,与陆丞相相携步入冷宫,见庭中海棠姹紫嫣红,亭台水榭错落有致,处处都是巧思,绝非一朝一夕能铸成。 庭院已似人间仙境,仿佛这里头供的是神仙。 两位神仙正在室内闲聊。 谢重锦道:“不出清疏所料,将不能自控之事冠以蛊术之名推给夜郎,果然能够揭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