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审视什么? 审视她么? 容舒抬起眼与顾长晋对视,开门见山道:“郎君为何要这样看我?” 案上的书被风chuī得哗哗地响。 小娘子眼底的疑惑是真的,似乎还有些惊讶。 顾长晋瞬间明了,不是她。 那些梦,那些心疾般的悸动是因她而起,却不是她故意为之。 他往后退了步,目光轻轻扫过她左耳垂那粒针尖大小的朱砂痣,不咸不淡道: “夫人胖了,甚好。” 容舒:“……” 她承认,回到清蘅院后,她吃得好睡得香,的确是长了点肉。可他盯着她看了这么久,就为了看她胖了还是瘦了? 容舒信他个鬼! 只这人心思深沉如海,嘴比蚌还难撬,他不说,她又有什么辙? 容舒惯来温婉的笑有些绷不住。 怎么办,便是做做样子,这参荣丸也不想给他了! 只他大抵也不会要,先前给他吊的参汤他一口不喝,这参荣丸他就更不会吃。 果然,顾长晋看了眼她手里的药匣子,便道:“我正在服药,这参荣丸夫人留着自个儿吃吧。” 容舒嗯了声,“那妾身回松思院了,郎君也莫要太劳累。” 不咸不淡地叮嘱了两句,她也不打算在书房多呆,转身欲走,顾长晋却叫住了她。 “等等。” 容舒一顿,才下了嘴角的笑又挽了起来,“郎君可还有事?” 顾长晋注视着她,喉结上下一滚,道:“今晚,我回松思院歇。” …… 夜里顾长晋从书房过来时,容舒已经歇下。 他在书房里早就沐浴过,是以回到正屋,直接脱下外裳便上了榻。 一上榻便看到了chuáng上散落着四五个半人大的月儿枕,容舒怀里抱着一个,其余几个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都放在了chuáng的中间,生生将二人隔出了道天堑来。 顾长晋放下幔帐,刚躺下,一丝甜甜的若有似无的酒味儿不期然钻入他鼻尖。 这姑娘睡前大抵是吃了酒。 意识到这一点,他心里倏忽冒出一个念头—— 她不能吃酒的。 刚这般想着,躺在他身侧正背对着他的小娘子倏地转过身来,睁开了眼。 见他在这,她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霍地坐起了身,抱着个月儿枕歪头打量他。 顾长晋与她对视。 小姑娘眸子很亮,正一瞬不错地盯着他看。 须臾,她恍然一点头:“我知道了,我又在做梦,你是我梦里那个嘴儿特别坏的顾允直。” “可我怎地又梦到你了?不该呀,不该这样的。” 容舒脑仁儿昏昏的,可她本能地就知道她不该再梦到他。 概因她不喜欢他了。 她不喜欢顾长晋,也放下他了,是以不该再梦到他。 “哦,我晓得了,一定是下午你太无礼了,我心里有气,这才梦见你。” 她一个人自顾自地碎碎叨叨,好似真的将他看成了梦中人一般。 顾长晋不动声色地看着她,不知晓这姑娘是搁这装醉呢,还是真的醉昏了头。 黑暗中他的目力依旧很好,眸子紧紧盯着她的脸。 小姑娘自言自语了几句,便扒拉开横在二人之间的月儿枕,靠过去,一字一句地同他道:“顾允直,你一定不知晓你为何又会出现吧?” 顾长晋“嗯”一声,放轻声音,顺着她的话问:“我为何会出现?” 容舒“嘿嘿”笑了声,桃花眼弯成了月牙儿,细长的手指掐住了顾长晋右侧的脸颊,往外狠狠一扯—— “自然是因为你下午的行径太无礼了,知道么?顾允直,你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儿说她胖呢?知不知晓什么叫做看破不说破?嗯?” 随着那声“嗯?”落下,手又用力地往外扯了扯,力道比之前又大了些。 顾长晋被她扯得好一阵疼,这下是彻底知晓她不是在装醉,而是真的醉了。 他心里冷笑一声,下意识便要挥开这小醉鬼的手。 瞧着瘦瘦弱弱的,手劲儿还不小。 可他这头还未动呢,容舒便十分及时地松了手,懊恼道:“不能,我不能因为梦里你没有还手之力,就欺负你。而且你是顾允直,不是顾长晋。” 说着便摸了摸他被掐红的脸,继续道:“不过也没事儿,反正你说过的,在梦里你是不会痛的。可是顾允直,呃——”她肩膀轻轻一跳,打了个酒嗝,“你放心,欠顾长晋的,我都会还给他的。但我以后不想再梦到你了。所以,顾允直,你就别再来找我了,成不?” 少女皎月般的小脸枕着臂膀里的月儿枕,问完这话,双眼一闭,仿佛累狠了一般,像个支在地上没了依仗的冬瓜,“咚”一声倒入褥子里,彻底睡死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