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狠瞪孙张氏一眼,追问道:“古孙两家的儿女亲事,是古云虎将军在世时亲自与我说定,并换了庚贴的。kuxingyy.com好端端的,古府为何要退亲?”他觉得这个事来的突然又很不可思议。 顾四娘咳嗽一声,看了眼厅内伺候的几个丫鬟。 孙仁怀立刻挥退丫鬟。 顾四娘看了眼难掩喜色的孙张氏,心里暗叹孙张氏的愚蠢,男方被女方退亲,这被认为是件非常丢人的事,这有什么可高兴的。但她面上却不显,郑重地回话,“孙老爷,古家给的理由是,贵府公子与别个女子不清不楚来往长达两年之久,是对女方的极大侮辱。古家认为贵府公子不是良配。再有,贵府小姐六月时将未来嫂嫂推进荷花池却不曾悔过认错,还一度欺上门去,嚣张之极。古家认为贵府实乃不是好归宿。” 孙仁怀的表情一僵。 孙张氏却立时跳脚,“他古家算个什么东西?家财败光,只剩一下空壳子不说,女儿教养的无礼又粗野。你打听打听,整个大安,谁家的小姐胆敢在大庭广众之下与男子大打出手。真是丢尽了我孙府颜面。这样子的女子,放眼天下谁人能娶?也只有我孙府有眼无珠早早地与之订了婚约,受人耻笑。这个亲,一定要退,我这就找媒人去退亲。” 顾四娘却是冷笑一声,“孙夫人不要太激动,现在不是贵府要退了古家小姐,而是古家要退了贵府公子。”人家当着她的面说要找别的媒婆,坏她营生,她当然不乐意了。 孙仁怀阴沉着一张脸,“多谢顾媒婆告之此事,来人,送客。” 顾媒婆端起媒人的招牌笑容,“古家还传话给孙老爷,明日古家自会派人来与贵府换回庚帖。若贵府不答应,闹出什么事来,古家便要孙府付出千两黄金的代价再退亲。孙老爷,我也只是个媒人,专替贵人们跑腿得些许银两谋生计的,若有冒犯之处,还望孙老爷别与顾四娘计较。”说罢,离椅,往外走。 小气又抠门的孙张氏自然不会让人塞银两给顾媒婆当跑腿费,这自然惹得顾媒婆不快。媒人上门,无论是退亲还是提亲,多少都要给些跑腿费的,这是媒人一行的规矩。 顾媒婆出了孙府门,见孙府左邻右舍的不时有人好奇张望,便一甩帕子,冲着孙府笑吟吟地大声道:“孙老爷,孙夫人,明日古家可是要遣我顾媒婆来换回庚帖的,千万不要出门。大公子虽被古家退了亲,可京城的好姑娘多的是,我顾媒婆定给找户好人家。”说罢,笑呵呵地一路同认识的、不认识的打着招呼,说家里公子、小姐到了适婚的年龄,一定找她做媒云云,越走越远。 自顾媒婆走后,孙张氏一直骂个不停。 孙仁怀大吼一声闭嘴,得了耳根清净后,阴沉着脸,“来人,让大少爷去书房见我。” 管事孙来财小跑过来回话,“老爷,大少爷一早出府去了。” 孙仁怀一拍桌子,“带几个人出去,把那不肖子押回来,立刻,马上。” 两刻钟后,孙敬东一路小跑着回府,直奔孙仁怀的书房。 见到跑几步便已是气喘吁吁的儿子,孙仁怀阴沉着脸,一拍桌子,“说,是不是又去了黎府?” 孙敬东忙否认,“不,爹,儿子没去黎府,只是应了同窗之约去参加诗会。” 孙仁怀缓了脸色,“前些日子我让你好好想想,失了古云虎的古府为何可以在京城安然生存,你可想到答案了?” “爹,儿子仔细想过,过不了两年,古府便在京城无立足之地,安然生存之说并不可信。” “你个蠢货,古府若没有吃里扒外的古云福,自是另一番景象。你以为古云福做了那么多欺凌弟弟遗孤的事,会有好下场吗?古云虎的那些兄弟,得过古云虎恩惠的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他们都睁大眼睛盯着呢!都在等着收拾古云虎呢!你这只看表面的蠢货。”孙仁怀气得大吼起来。 孙敬东被吼得有点蒙,“爹,您在说什么?” 孙仁怀以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住儿子,稳了稳情绪:“你看看古府家丁,哪个不是从军中退下的伤兵。再看看古府收留的仆妇,不是死在战场上的将士的妻也是他们的亲眷。收容这些无处容身、无家可归的伤兵或殉职将士的亲眷的行为,军中上下无人不佩服,却又无人能做到。古府如今是越来越穷困,但造成这种现状的原因不只是古叶氏这个当家主母软弱无用那么简单,还包括古云福的趁火打劫与古府仍然沿袭了古云虎在世时的规矩。” 孙敬东震惊无比,“规矩?” “古府每年都会拿出一笔银钱来资助或安置那些从战场上退下的伤兵。年年如此,五年来从未改变过。按说人死如灯灭,什么也不会剩下。但古云虎不同,即便他死了,即便古府再穷,可他的威望还在。即便古叶氏什么也不是,即便现在的古府没有一个撑得起场面的主子,看上去谁都能踩上两脚。可你看看,这五年来,除了吃里扒外的古云福,除了你娘愚蠢的上去踩两脚外,还有谁敢这么干?” “可是……” “古云福踩了暂时没事,因为他是古云虎的亲兄弟。你娘踩了却没事,理由还用我说吗?” “爹,您的意思是……” “你娘是古青舒未来的婆婆,即便有很多人不满你娘的行为,但他们为了古青舒,忍下了这口气。敬东,如果这门婚事退了,你觉得我们孙家会有什么下场?别小看那些小人物,更别小看得到古府资助过的残兵的忠诚度。” 外边明明艳阳高照,孙敬东却浑身冒起了冷汗。 看儿子吓成那样,孙仁怀叹了口气,一脸狠决地说道:“赶紧和黎家断了关系,你胆敢再与黎海棠见面,为了整个孙家,爹宁可打断你的腿”。 ☆、no.56风起 媒婆顾四娘从孙府出来,便去了古府见苏妈妈。她将自己到了孙家是如何说的,孙家人又有什么反应,一一细说一遍。她说话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眼睛直视苏妈妈,一点都不乱看、乱瞟。她猜到,屏风后坐的定是为弟报仇而轰动京城的古家小姐。 苏妈妈殷勤地请顾媒婆吃茶、吃点心,嘴里直说“有劳了”。 这时候,模样清秀讨喜的小鱼自屏风后转出来,将一个荷包塞进顾媒婆手里,笑道:“主子说了,明日换回庚帖之事,还要麻烦顾媒婆费心。” 顾媒婆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入手的荷包,便明白里边装的不是铜钱,而是一两左右的碎银,自是欢喜地应下,然后起身向苏妈妈告辞。大家都知道,这个荷包是一点小意思,事成后的打赏是另给的。 一两碎银的赏钱,对大富大贵的人家而言不多,但对全京城皆知的穷困的古府而言却不少。顾媒婆自然清楚古府的窘迫,原以为会得个四五吊的赏钱,但得到的赏钱却超过了预期,自然是令人欣喜的。再有,这和富裕却小气、抠门的孙府有了比较,这一两碎银绝对是个惊喜,更得人心。 顾媒婆一走,古强便着人将角门、后门全部关紧。大门根本没开,自然没有再关上的说法。 不多时,古府紧闭的门外来了两辆马车,一名管事上前敲门,却无人应声。那管事继续敲,“开门,有客来访,速速开门。” 他们这边又敲门又吆喝的,引来左右府邸的守门人的注意。 有小厮打车帘,孙仁怀露出脸来,皱着眉头问:“怎么回事?” 孙来财禀报道:“老爷,这府上不知出了何事,大门紧闭,竟是无人应门。” 孙仁怀的目光落到长子脸上,“你去扣门。” 孙敬东万般不愿,却也不敢违抗,走上前去,让小厮扣门,他自报家门,“晚辈敬东,携妹到贵府探望伯母,若有叨扰,还望海涵。” 门里静悄悄的,依然无人应答。孙敬东的脸黑了,孙仁怀的脸也黑了。 小厮不厌其烦地时而拍打沉重的朱漆木门,时而扣响门上的铁环。 孙敬东回头望向孙仁怀,孙仁怀冷哼一声,甩下车帘。 日头越升越高,夏末秋初正午的阳光晒人的本事一样不输给盛夏烈阳。几个小厮轮换着敲门加吆喝,手掌心拍红了,嗓子快冒烟儿了,古府门内依然静悄悄的。 第二辆马车里坐的正是最近一直被禁足的孙三小姐孙柔月。她早就等的不耐烦了,将扇子扇的越来越快,暗暗将古家祖宗八代都问候了一遍。她爹今日带她来,是为了让她当面向古青舒赔礼道歉,并请求古青舒的原谅。她哪能愿意,却也不敢忤逆她爹,不得不来。 见古府无意应门,孙来财走到马车跟前低声道:“老爷,古家怕是故意闭门谢客。小的着人打听了,有人亲见顾媒婆从这里出去,然后古家便关紧了门户。” 孙仁怀自然也想到了,“回府。” 就这样,孙家一行人只能无功而返。 趴在墙头偷看的步语嫣觉得无趣,让小杏扶好梯子,爬下来,跑去找青舒。她进门就道,“舒姐姐,我看到那个孙敬东了,长得不英俊,还娘娘腔,说话文绉绉的,能酸掉人的牙齿。退掉这门亲事就对了。” 青舒抬眼,用手里的书敲她,“看看你的衣裳,又破了,赶紧去换身衣裳,破的地方让小鱼给你补上。” 步语嫣无所谓地道:“裙摆被树枝刮了个口子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换。”她抢过青舒手里的书,“别看了,陪我说说话。” 没书可看,青舒从桌子上拿了桃子啃起来。这是昨日小杏从步府带回来的,整整一篮子,颜色是喜人的粉红色,个头又大,汁多而甜,带着微微的酸,是桃子中的上品。 步语嫣见了,嘟了嘴,抱住青舒的一只胳膊晃,“舒姐姐,我不是娇小姐,很好养的,还能干活儿,带我走吧!好不好?带上我,走的时候带上我。” 青舒一口拒绝,“不要,我带你走?那不是找死吗?别说你祖父祖母不同意,你爹娘也不会同意。还有你那七个哥哥,随便一个出马,也能在路上悄无声息地要了本姑娘的小命。” 步语嫣继续摇她胳膊,“才不会,若我求祖父祖母,他们肯定答应。” 青舒被她晃的难受,推开她,“想都别想。我警告你步小八,本姑娘要离京是秘密,除了你,谁都没告诉。若你胆敢在我离京前将这消息露出来,坏了我的事,我一定跟你绝交。” 步语嫣一下就哭了,趴在她背上,“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和小阳嘛!你们走了,人家要怎么办?” 后背上有水珠一颗一颗地滴落,透过夏裳,浸湿了她的肌肤。她的喉头一哽,顿时失了胃口,将咬了一半的桃子轻轻放到桌子上,默默无言。她们相识的时间虽然短暂,却毫无芥蒂地成为了好姐妹,一起淘气、一起攀墙头、一起骑马、一起打闹…… 步小八是她来到大安王朝的第一个朋友,纯粹的、不带任何目的而随心结交的朋友。虽然不舍,可是生活便是如此,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没有不挥手告别的朋友。人与人的缘分很多时候都是短暂的,无论是亲人还是友人,即便再亲密,也会因种种原因而离别。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初浓烈的难舍难分的感情会转淡,会变化,会随风而逝。 上一世,她的生命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四年,却经历了太多的离别。十岁,疼宠她的奶奶离世,让她第一次意识到,再亲的亲人也有离开你的一天。十一岁,父母离异,让她知道即便是亲生父母,也不会因你而停下寻找另一段幸福的脚步。十八岁,让她知道,即便是再要好的朋友,也会因身边出现了优秀的男孩子喜欢你而算计利用你。 二十一岁,她相信爱情。二十二岁,她嫁给所爱的男人。二十三岁,她知道,即便你如何努力,不管你如何优秀,婆婆不喜欢你,不需要任何理由;继子讨厌你,不需要任何理由。二十四岁,她的爱情走到了尽头,她的婚姻走到了尽头,让她知道,爱情是有期限的,男人的心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遥远而模糊的存在。 没有什么是永远不变的。朋友可以渐行渐远,夫妻可以分道扬镳,血脉亲情可以一刀两断。人与人的缘分,一段一段的,似乎没有人会从相遇的那一刻开始陪你到生命的尽头。这种事,不知是人类的悲哀还是幸福,或者其他什么? 现在,步小八舍不得和她分别,她也舍不得和步小八离别。一年、两年或五六年后,她们还会依然如此牵挂彼此吗?想到此处,她心中一凉,她何时变得如此悲观?悲观得怀疑起自己活着的理由,悲观得不曾迈出一步却预测了迈出一步后的失去。 果然,莫云铎带给她的伤害太深吗?可是,她说好了不怨恨他的,可为什么忘不掉他说“我们离婚吧”时的厌烦表情?当时,她爱他有多深,心便有多痛,可她没有任何犹豫地说了“好”。 接下来便是对她而言整整一个月的煎熬与精神上的折磨。她不清楚莫云铎到底是怎么想的,只见他不停地发脾气,不停地修改离婚协议书,一次又一次地撕掉拟好的离婚协议书,而她只是默然。 那时候的她对吞噬她的青春活力、她的笑容的豪门真的寒了心,觉得一切无所谓,不管是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