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 “混小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实在是惨不忍睹啊,王子殿下这一次只说了一个字,就被老师毫不给面子地锤了一拳,差点被打趴下。 “…………老师。” “嗯,这就对了。” 埃迪这才满意地点头,像是没有注意到徒弟不愿意掩饰的急切。 奥兹曼迪亚斯根本不想在这些小细节上耽误时间。 他已经耽误了太久了。 那一天,他只远远地望了那两人一眼,下一瞬间,身体就倒飞了出去,狠狠地栽进差不多有数百米之外的泥沙里。 那一下自然摔得很是凄惨,但自己身上的疼痛并不重要。奥兹曼迪亚斯满心都在前方。 不信邪地再想赶来,就连脚步都无法迈开,巨大的杀意将他笼罩。 向前一步——一定会被杀死。 这是奥兹曼迪亚斯十八年来,与“死”离得最近的时刻。 属于人类的弱小身躯在颤抖,这是本能。但奥兹曼迪亚斯的心中仍然不愿认输,即使会被杀死,他也要过去,因为他的老师还在那里! 然而,就在他挣扎着要回去送死的时候,之前抛下的那只斯芬克斯不知怎么跑到了这里来,拼了命地把他往后拖,一直拖到了村庄的遗址来。 最开始是恼怒,他甚至想要杀掉这只两次违逆自己的神shòu,但忽然之间,他终于察觉到自己已被冷汗浸满了全身,猛地栽倒在地后,就再也动不了了。 一坐下去,就坐到了现在。 为自己的软弱羞愤也好,为自己的弱小不甘也好…… 总而言之,再见到埃迪之时,奥兹曼迪亚斯不想掩饰,他将自己最真实的心情,以最直接的方式表露了出来。 “老师!你还好……这么看上去就好像完全没出事,但是全身都是血……唔,等等,只有血?!” 埃迪:“什么叫做‘只有血’,你还想看到什么?” 奥兹曼迪亚斯一怔。 埃迪:“气也要被你小子气死了。放心吧,这些血大部分也不是我的。” 奥兹曼迪亚斯:“呃?!” “……” 埃迪从傻徒弟脸上看到了几乎实质化的惊愕,视线微敛,眼中闪过一丝yīn翳,淡漠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 他相当冷淡地解释了一句:“你老师在过去的熟人手里吃了点亏。虽然没有把所有的仇都报回去,但至少,大部分有了。” “熟人……” “哦,现在是仇人了。” “……” 奥兹曼迪亚斯竟一时失言。 他没有从老师脸上看到除了冷漠以外的神色。 或许是因为,除却睁开后依然泛出冰冷的金色双瞳外,他的脸上就只有血的颜色。 男人原来的衣服已经不见了,上身赤/luǒ,只将颇有些残破的披风随手系在了腰间。 说实话,他这副打扮着实太豪放了些,放在他身上,也着实太láng狈了。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在于,不仅是面容,包括头发在内,男人露出的上半身都浸满了血色,明明已经过去了几日,如今还那么鲜明,简直像是才从血池子里出来似的。 奥兹曼迪亚斯一开始那么震怒的原因就在于此。不过,让他qiáng行冷静下来再仔细观察,就一下子发现了。 这确实不全是男人自己的血。 还有很大一部分,似乎是……在很近的距离之下,另一个人的心脏或是什么地方猝然间破碎。 那一刹那,鲜血喷洒而出,才将他的上半身染了个彻底。 “老师,你不要为那种可恶的家伙……” “……什么?你觉得我在生气?不,与其说是生气,我现在……” 不想说出来,但确实是,心情微妙。 …… 是这样吗。 这个疑惑可以暂时放在一边。奥兹曼迪亚斯这边,他真正在意的,却是无法直接问出口的事情。 那天撞见的画面给他的刺激太大了,这回在脑中重演,就让他不得不去审视男人身上的各处—— 没有。 还真的没有。 除了血迹,什么人为留下的痕迹都没有。 仅剩下的就只是些许不明显的伤口,就比如…… 他的老师,右手手掌上血肉模糊的dòng。 即使只隔了这么一点距离,埃迪也没想到,在他心中始终定义为“傻小子”的奥兹曼迪亚斯此时正何等地浮想联翩。 他现在情绪稳定,气已经气过了。 愿赌服输不是嘴上一提,他说到做到,事后再来记恨不是他的作风。 只不过。 如果真的只是一个单纯的赌局,埃迪那时也不会那么愤怒。 他从始至终都把吉尔伽美什当做与恩奇都并肩的挚友,这两个已逝之人,是他的逆鳞,也是他时至今日也最为珍视的人。 因为重视,埃迪在吉尔伽美什已经明确表露出对他的欲望之后,还是抛下心中的芥蒂,在单方面的挚友临死之际去见他最后一面,等同于变相的原谅。 ——只要你不再提,我们就是最好的兄弟。你死后,我会永远把你铭记在心。 他就是这个意思,也仅此而已。 然而,吉尔伽美什还是辜负了他的期望。 最气愤的是,认定的挚友做出的极端选择,他竟然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以前戏称那家伙跟自己太像了,说的是狂妄自大听不进人话这一方面。可实际上,埃迪跟吉尔伽美什还是有本质上的区别。 他们的“欲望”截然不同。 吉尔伽美什追求的,应当就是欲望本身,他拥有一切,定然拥有一切,所以对于得不到的,也注定会去追赶。 而埃迪,他想要什么……谁知道呢。 埃迪毫不犹豫就能认定,自己就变成混账王眼中的那个“得不到”了。 期望被辜负,尊严被践踏,这如何不让他怒不可遏? 做所谓的赌约完成之后,给自以为是的混账一个刻骨铭心的教训——当然是肯定的。 唔,吉尔伽美什本人有没有觉得刻骨铭心,那就不知道了。 “你现在这副模样……还不错吧。” “咳、咳——咳……和伊什塔尔落得同样的下场,实在说不出不错……这两个字了。” 血雾如雨幕一般倾盆撒下,瞬时间便将埃迪淋了个彻底。 这一幕,看着是很解气,但他的心居然一点畅快都没有,反而在眼中映入被冰锥从内而外穿破的男人此时的神情时,莫名地沉了一沉。 果然还是没防住啊,不,倒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防备——王的神情,似乎在这样说着。 半撑起身体,王的金发垂落下来,在眼前蒙上了一层晦暗的yīn影。但是,从埃迪的角度,却是能看到他嘴角若有若无的轻笑。 跟此前欠揍又恶劣的嚣张笑容不一样。哪里不一样,说不上来。 就是脑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觉得这样轻笑起来的吉尔伽美什,跟他认定的……不,怎么可能。 “虽然不是致命伤,但也变成最后一击了。勉勉qiángqiáng拖到了现在……唔,该回去了。” 第一次落到如此惨状的王意外地没有生气。 最先喷涌而出的血柱流势减小,还未流尽的便一点一点,缓慢无声地滴落在埃迪的身前。 似乎还有几许,滴在了他尽显冷漠的面庞上,然后滑落,与耳边已经变了色的发丝汇合。 这几滴血,正是从王的唇边坠落。 “用这么厌恶的眼神注视着我……算了,总比让你继续用让我无法忍受的纵容看过来好。” “只对你承认吧,我确实gān了一件糟糕透顶的蠢事,绝对会被恩奇都耻笑。” 王俯下了身,就在他的耳边轻声叹息。 那个时候,埃迪心中那股莫名的滋味越来越重,竟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烦躁腾升到了极点,正欲开口—— 吉尔伽美什就在此时吻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