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钟头才能见着人烟。11kanshu.com”一路上我们三人并没有过多地交谈。一来,山路崎岖,走起来相当费劲,有力气闲聊还不如好好看着脚下的路;二来,我对林家草堂又有了新的看法,取僵入药,这绝不是寻常铺子敢做的买卖,当初林老太太听说我是被通缉的人,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这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林家在暗地里也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交易,根本不拿走私当回事儿。我早就金盆洗手发誓不再盗墓,现在若是与林家深交下去,保不准又要出什么纰漏,那还不如当一个露水朋友,好聚好散。 第六章阳山(2) 就这样爬了好一会儿工夫,直把一壶水都耗光了,终于看见山壑中一点儿零星的建筑物。阿松搓了一把鼻涕:“这就到了。你看那边还有炊烟,咱们下去问问,这里藏不住生面孔的。”我环视四周,只见坟头村被一大片畸石怪峰怀抱谷中,四周既无盖顶之木,亦无通江活水。整个村子成一个巨大的“囚”字格局。最败的要数那股子掩都掩不住的腐臭味,我们站在山尖上都能闻见。这里以前又是停尸葬骨的乱坟岗,建村住人,那不是找埋吗?秦四眼体力一直不太好,此刻顾不上体面,两手撑住膝盖在一边大喘气。我说眼看村子就在跟前了,要不你在这里休息,屁大的地方,估计眨眼的工夫就能把大金牙揪出来,你就别凑着热闹爬上爬下了。四眼不肯,他说来都来了,自然要见识一下。阿松说周围有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浪汉,都是些不讲道理的蛮汉子,万一见财起意伤了秦爷,那多不合适。还是一块儿进村吧,图个安心,咱们脚程放缓就是。入壑的山路大概是因为经常有人出入,比上山那会儿平滑了许多。有些特别陡立的地方,还被有心人用木桩打下一溜儿做工粗糙的扶栏。阿松说这是当地流民所为。我看坟头村深处山壑,周围又不便耕种务农,也找不到任何基础设施。就问他为何有人愿意久居此地,他们靠什么生活,难道当地政府对村民们不管不问?“咳,都是一些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政府前几年打算在这里搞一个旅游项目,施工队来了,又走,换了又换,始终搞不起来,地基白天打下去,晚上就自己填平了,跟没动过土一样。不瞒各位说,这地方真邪性,我们常年在此处取‘药’,知道的自然比外人多一点儿。大前年夏天,我来这里办药材,遇上大暴雨,不敢冒险翻山回城,就打算在村子里凑合一夜。你猜怎么着,起夜的时候啊……”阿松正说得带劲,山壑里忽然响起了一声杀猪一样的惨叫声,跟剥皮剔肉似的,听得我牙龈一阵酸痛。阿松和四眼懵了一下,齐刷刷地朝村子里看了过去。四眼眉一紧道:“不好,下面失火了!”我往下边一看,只见才眨眼的工夫,刚才那一缕轻飘飘的炊烟已经化作了冲天的火焰,卷着黑得吓人的烟雾铆足了劲头直往天上蹿。“先下去,救火要紧。”我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可心里头忽然敲起了一阵没由来的急鼓,总觉得要出大事。也不等四眼和阿松反应过来,我两腿一紧,跨开了大步,直奔坟头村而去。跑起来才发现,这一段入村的下坡路不是一般的危险,有好几次,我险些翻了跟头冲下坡去。四眼在我身后高喊掌柜的,让我等等他。没一会儿声音就不见了,我回头一看,他已经成了山坡上的一个小点,就大喊道:“阿松,替我看着他,别乱跑。”“胡爷,您悠着点,村子里就那么几栋破草房,烧光了火自然也就灭了,犯不着拼命!”我朝他们招了招手,表示自己明白。不过脚下依旧马不停蹄,很快就独自冲进了村子里面。刚才山上离得太远,也分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到了跟前才发现大事不妙,着火的地方远不止一处,十来分钟的工夫,大半个村庄已经蔓延成一片火海,浓滚滚的黑烟熏得人睁不开眼。这火势没有消防车根本压不下来。周围有不少人,光着膀子,端着脸盆四处浇水。我冲他们喊道:“这点水救不了火,都往山上跑保命要紧。”可惜没一个答理我。 第六章阳山(3) 慌乱中,不知道从哪钻出来一人,慌慌张张地一下子把我撞倒在地。我骂了一声亲娘,身上立刻挨了好几脚,都是叫那些急着逃命的人给踩的。那个将我撞倒的家伙,自己也滚在众人脚底下被急于逃命的人群一通乱踩。发生火灾的时候,最怕的就是发生拥挤踩踏,出村的路又只有这么一条,我当下就地一滚,抱住那人一路滚到了路边。那人咳嗽了好一会儿,一抬头,满脸黑灰,鼻孔不断地张合着。我看他情绪有些激动,刚想安慰两句,没想到他倒拖着哭腔,用一口极熟悉的京片子喊道:“胡爷,快跑,快跑,村子里闹鬼了。”他就着一把眼泪朝自己脸上这么一抹,我当即跳了起来:**,大金牙!我尚未反应过来他这话的意思,身后轰隆一声,一座草屋居然凭空爆炸,卷起骇人的热浪。本就慌乱不堪的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尖叫。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甲醛味,心中大惊,不管三七二十一,拖起大金牙顺着来时的路便逃起命来。大金牙身上的衣服早被残火烤得破烂不堪,我们两人虽是劫后重逢,可眼下要命的节骨眼儿,谁都没闲情停下来说话。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到屁股后边的热浪渐渐退去,我们才稍微放慢了脚步。我甩下他汗滋滋的脏手,回头看山坳里的荒村,此刻已经被浓烟和烈火包围,看不真切。那些抢先我们一步逃出来的“村民”早就跑得不见踪影。“胡爷,胡爷!”阿松和四眼快步从山上跑了下来,秦四眼满头大汗,见我身上被熏得黑不溜丢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扯开了我的衣领。“快脱,背上都灼出洞了,等血凝上去,比剥皮都疼。”经他这一提我才发觉背上一股刺痛,扭过头去瞅了半天,只知道肩膀上破了一大片,衣服都烧烂了,刚才逃得太急,根本没发觉,现在一静下来,后背火烧火燎地疼。被四眼这一扯,直接撕了半块皮下来,四眼拿自己的外衣给我捂了几下,沾了满手血,疼得我眼角泛泪,差点问候他全家。“脱了好,脱了好。”阿松在一边帮腔,“等到皮肉和衣服粘在一起再脱,那麻烦可大了。胡爷,你救火怎么救出一身伤,这位小兄弟是?”阿松没见过大金牙,我说这就是咱们要找的那个倒霉催的。说完我就给了大金牙一脑袋刮子:“你小子怎么回事儿,看店还能看出毛病来,老子现在给人撵得满大街跑,差点没进去。”大金牙破天荒地没给自己辩白,一脸孙子样,两行猫尿一撒,抱着我大声痛哭道:“老胡啊,我的亲哥哥,我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你打死我算了,哎哟哟,我的亲哥哥哎……”他那眼泪蹭在我伤口上,别提有多难受,我扭了好几下,愣是没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再看他这副熊样,也不忍心再说什么。只得安慰他说人没事就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秦四眼说:“火势还在扩大,光靠我们几个也成不了事,还是先出去再说吧。”我一想也对,现在咱们几个身份敏感,万一待会再碰上救火的消防官兵上来问话,那有几条舌头都说不清楚。大金牙貌似有许多话要对我说,可他结巴了很久,似乎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看样子事情绝不简单,居然连他这么一张八哥嘴都被难住了。我说你把思路理一下,慢慢说别急,咱们现在下山,有车在下边等着呢。 第六章阳山(4) 不想大金牙拼命摇头:“走不得,我有东西在村子里。”“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光着膀子教训他,“命都快没了。你还有什么宝贝疙瘩好惦记的!”“不是宝贝,是证据。我是被陷害的,有人暗地里给一源斋下绊子。”大金牙挥着拳头大叫,“就是那个杀千刀的竹竿子!”我一听“竹竿子”三个字,脑袋一下子炸开了。秦四眼瞪起眼问他怎么回事儿。我早就觉得封店一事有异,却不料与竹竿子有关。看来非得听大金牙当场说完不可,只是司机阿松并非我们店里的伙计,叫人家平白无故跟我们几个在荒山野地里耗着,实在太不仗义了。于是我便叫他先行下山,去车上等,顺便给我们把风。“不妥,你们几个对这儿地形不熟悉,万一在大山里走失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再说,这里又不通车,消防队想进来,起码得花三四个钟头,我还是留下来与你们几个一道比较妥当。”我见阿松态度诚恳,也就应了。四眼追问大金牙到底发生了什么,大金牙索性盘地而坐,吐着唾沫星子给我们痛诉起**家史。大金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直把肠子都哭青了。原来古玩节那一日,他的确高价收了新疆佬带来的东西。那是一块儿开瓢古玉,但凡玉器,只要是古土出产,必有水银沁入,行家往往通过水银的老嫩分辨玉器年代。若是三代以上的旧玉,内部必然有水银结块,干涩老滞,参差错落;若唐宋时期的旧玉,水银虽入其肤,却未老,稍加热气就会自行流出;至于秦汉时期入土的古玉,水银则明晃活泼,成片而结。这些特征都是仿不来的天成品,大金牙精通此道,一眼就看出新疆人手上这块玉,是块百年难见的上等货色。他给的价不低,盘算着古玉的行情最近一路上涨,这东西盘在手里,不出两年收成就能翻上数十倍。这样一想,他出的价,不高反低,占足了便宜。“坏就坏在事后,”大金牙哭丧着脸,对我说道,“古玩节过后没几天,有三个中年人上门看货,瞧装束打扮,十足的暴发户。我先递了几样花哨玩意儿上去,没想到居然藏了一个懂行的小伙子跟在他们身后。”那个年轻人个子奇高,身形消瘦,说话间不露半点神色,把大金牙那点坑拐人心的小伎俩都点破了。“我一看,再不拿点东西出来镇住场面,回头哪有脸面在夫子庙里做买卖。心一狠,就把前几日收的新疆古玉给祭了出来。”说到此处,大金牙抽了抽鼻子,拿袖口一抹,死爹葬娘地继续说道,“你们猜怎么着,领头的大胖子眼前一亮,刷地从怀里掏出一副手铐,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几个彪形大汉一下子就扑了上来……”“打劫?”“**……”大金牙捶胸道,“他们说那是两年前,故宫博物院失窃的文物。热心市民报案,说在我店里看见了。胡爷,你听听,这像话吗?”我点点头,事情发生得太蹊跷。那么多巧合都凑到一块儿,实在很难不怀疑这是个阴谋。两年前被盗的东西,为何平白无故出现,又好死不活,叫大金牙撞在枪杆子上。他口中那个高瘦青年,我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四眼叹了一口气,估计是跟我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又问大金牙是如何逃出来的。“哎,幸亏有孙秘书,真是够义气。全凭他暗地里多方打点,我才有机会乘着保外……” 第六章阳山(5) “你不该逃的。”我批评大金牙,“你这一跑,等于不打自招,还给孙秘书惹了一身腥。”“胡爷,我不比你和胖爷,个个都是大英雄。以前出点事,交俩钱,关几天也就过去了。这次弄不好,那可是掉脑袋的事。我不跑,不跑能行吗!”大金牙对我的提议嗤之以鼻。四眼说:“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买玉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是国家文物,为什么不把那些新疆人供出来?你这一跑,正中竹竿子下怀,顺水推舟把掌柜的也坑了。”“我那时候实在是慌了,顾不了那么许多。本打算连夜逃回北京,哪想到各大交通点都贴了通缉令,我一看走长途是躲不过去了,就辗转到了汤山附近,本来是打算找个偏远一点儿的地方,然后再等机会混出去。没想到,这地方实在太破了。躲了两个多月,毛都快熬白了,一辆过路的车都没有。胡爷,有烟吗?埋在这个鬼地方我都快憋死了。”我看大金牙这副狼狈的模样实在好笑,就问阿松讨了一包烟递了过去。大金牙吐了一大口白圈圈,指着火势渐渐退去的村庄说道:“后来我总算想通了,这是有人故意要毁咱们招牌,当日那个年轻人,越想越像你说的那个竹竿子。收玉的时候,我存了个心眼,彼此留了联系方式,出事之后一直藏在贴身地方,到了这以后我怕不妥,所以就把字据用陶罐装了埋在床板底下。一会儿等火退了,咱们下去取,不管顶不顶用,总归……总归算是一件证据。”阿松跟大金牙对了一根烟,没抽两口就问村里的火是哪儿来的。大金牙听了这话,手一抖烟头直接烫在裤腿上。我说你慌个什么劲,又猛地想起刚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对我说过,村子里闹鬼!秦四眼不知道我们先前的对话,他只当是大金牙闯出来的祸,就安慰说一会儿下去把纵火证据毁了,保管回头没人知道。我说大律师你这种行为属于监守自盗,传出去还要不要在圈子里混了。结果人家巨牛气地冷笑了一声:“老子混的是华尔街,你们这儿我可管不着。”我看大金牙心神不宁,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也不催他。等他自己缓了半天,最后他颤颤巍巍地开口说道:“胡爷,我先前挖了点东西出来,可能不太干净。”挖?墓啊?我说你小子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到哪里都能搅出是非。大金牙急忙辩解:“这事真不怨我,当时你要是看见村子的情况,你肯定第一个带头干。”原来坟头村里聚集的不仅是周围一些无业无田的流浪汉,还有几户老弱的特困户。据说祖上是在阳山开石的工匠,后来修碑死了太多人,周围山上的野兽经常被吸引过来啃食尸首。朝廷当然是不管,一些工匠的家眷就主动要求,在坟场周围当守夜人。一来二去,坟头村也就慢慢成了气候。明成祖放弃修建孝碑之后,这片地方便逐渐荒废,但是那些失去了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