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两日,纪愉进宫时,得知四皇子已经回京了,然而纪宣却一直没有回来,也不曾有只言片语传回来。只是在纪沁生辰时,托人带了礼物回来。 虽然纪愉可以轻易从四皇子那处打听,但她并没有去问。 这小半年以来,她几乎没有提过纪宣这个人。纵是孟绍霆偶尔说起,她也从不接话,就那般淡淡地略过去了。府里的管事、嬷嬷、丫鬟们有时说到他,她只当没有听见。谁也不晓得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许是快要过年了,纪沁这几日格外想念纪宣,忍不住在纪愉面前叨念了好多遍。 然而,一直到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纪宣也没有回来。 乾元廿一年的除夜,郡王府比往年更加冷清。 年味儿就在这种冷清中逐渐散去了,正月一过去,就到了二月。 纪愉在十四岁生辰这日收到了纪宣的礼物。是一块血玉玦,与她旧年收到的生辰礼物一样,上头刻了她的小字,用朱色的锦线圈好了,是挂在脖子上的。 这礼物是孟绍霆拿过来的,说是一位同僚从西疆归来,纪宣托了他带回。 纪愉将那玉玦握在手心里摩挲着。 坐在她对面的孟绍霆看着她,几次欲言又止。 纪愉看出来了,温声道,“孟二哥有什么话,就直说罢。” 孟绍霆愣了一下,琢磨了一会儿,下定了决心一般地开口道,“阿愉,容修在西疆过得并不好。” 纪愉摸着玉玦的手顿住。 孟绍霆不再迟疑,一口气道,“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跟念念。” “什么事?”纪愉抬眸看他。 孟绍霆拧眉道,“去年腊月,西戎勾结了庭州属官,西疆乱了好一阵,容修打了几场硬战,后来西戎设了诡计,四殿下受困,容修在营救时受了重伤,伤及心脉,险些没命。你也知道,西疆气侯恶劣,容修的伤养了个把月,至今不曾大愈,期间又染了风寒,如今已变成咳症,反反复复总不见好,他请求四殿下不要告知府里,连我也瞒着,还是四殿下说漏了嘴,被我晓得了。” 他的话说完,瞧见纪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登时有些后悔,忙安抚道,“阿愉,你也不必太担心,只是西疆委实不宜养伤,他才拖坏了身子,照我看,容修身体底子好,回来随便养一养,定然会恢复的,”说着,他想起了什么,又皱起了眉,“只是,他一直耗在那里不回京,实在难办,我一连去了几封信都说不动他,这才告诉你,想着你和念念说的话,他大抵更在意一些,阿愉,你……” “孟二哥,”纪愉突然打断他,微颤的嗓音低低道,“我去写封信,你稍等。” ☆、第45章 纪愉的信写得极简单,只有三个字,但是的确比孟绍霆那几封信都有用多了。 纪宣是三月十八抵京的。他回到郡王府时,刚过了四更,天还是黑的,外头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许是家仆们看到离家太久的郡王突然归来太过激动,又或是他们这段日子里听三姑娘做主已成习惯,也不晓得是谁,一高兴就在这大半夜把纪宣回来的消息传到灵缈苑去了。 纪愉过去时,纪宣刚换下了外衣,正要去浴房。 因为出来得有些急,纪愉没有绾发,身上只裹了一件薄披,霜清撑着伞跟在她身旁。 纪宣并没有想到她会来,待看到廊上走过来的身影,有些发怔,脚步顿住。倒是他身边的韩业瞧见了,十分高兴地道,“郡王,是三姑娘来了!” 语落,望见纪愉走近了,忙行了个礼,“三姑娘。” 这时霜清也赶紧朝纪宣见礼。 “霜清,你去叫她们先把药煎了送来。”纪愉侧身吩咐了一句,霜清应声走了。 “韩业,小厨房准备了吃食没有?” 韩业一愣,随即赶忙道,“原是叫她们准备的,但是郡王说不用,所以就……”说着,偷眼觑了觑纪宣,却见他一双眼眸只瞧着纪愉,压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那现在就去准备,弄些清淡的来。”纪愉语声温淡,并没有责备的意思,韩业闻言连忙应是,溜步往后厨去了。 廊下这一方地方突然安静了,只有滴滴答答的雨声。 两个人面面相对,中间隔了半丈余远的距离。不过是半年多未见,如今在这昏黄的笼灯下再见,彼此都有些恍若隔世之感。 纵是光线并不明亮,纪愉也能感觉到纪宣灼人的目光。但她并没有回避,视线在他明显瘦了一圈的身子上打了个转儿,缓声道,“孟二哥说你病了,我叫人备好了药,你喝了再休息罢。”说罢,也没有等他应声,转身沿着回廊往前走。 纪宣愣了半晌,急步跟上来。 “杳杳……”急切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纪愉顿足,以为他要说话,谁料她一回身就撞到他身上了。 夜晚的风有些凉,纪宣穿得不多,刚换上的袍子温温凉凉的,散着极淡的萧兰香味儿。他比从前清瘦,胸膛却更硬实了,纪愉的脑袋没有防备地撞过去,委实有些疼。 纪宣显然也没有料到他才喊了一声,她就停了步子,两人就这般撞上了。 她的乌发散了一背,已经长得快及腰了,可她的身子仍是那样瘦,那样小,他微微一拢臂就能将她整个人都抱进怀里。但他现下却并不敢抱她,只虚扶了一下她的肩膀。 “杳杳,撞疼了么?”他的语气很急,声音却很轻,仿佛怕吓跑了她。 他小心翼翼的态度,和语中的一丝无措,让纪愉心口一酸。 “我没事。”她低着头从他怀里退开,“你方才要说什么?” “我……”纪宣语结。他其实并没有要说什么,只是怕她就那么走了,一时着急罢了。 “你、你要回去了?”他低声问。 纪愉抬眸,“我只是要去堂上,你不是去沐浴?” “不急,我晚些沐浴也无妨,”纪宣立即接话,声音带了一丝欣悦,转瞬语气又紧了紧,十分小心地道,“我同你一道去堂上,可好?” 纪愉看了他一眼,轻轻点了头,纪宣却有些不敢相信,既惊讶,又欢喜。但他不敢多问什么,深怕说错一句话就会破坏此刻的局面。 两人一路无言地去了正堂,隔着桌案坐下。 堂中灯光明亮,纪愉这才看出纪宣的脸色有些憔悴,唇色苍白,明显带着病气。 想起孟绍霆说的话,她微微蹙眉道,“你的病如何了?时常咳得厉害吗?” 这话里的关心已十分明显,纪宣受宠若惊,深邃的凤眸仿佛落了星子似的,一扫病气,望向她时,目光明亮灼热。 纪愉敌不住他那样专注的凝视,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视线瞥向门口,淡声道,“我只是随便问问。” “只是小病而已,不碍事。”纪宣眸中跳跃着欢喜,嗓音温柔得不像话。 纪愉“嗯”了一声,视线始终没有转回来,恰好此时仆婢端着膳食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