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烈轻叹一声,将手中锦盒规矩的放在石桌旁,谄笑着没话找话道:那你是什么时候走的?前半段还是后半段?” 说着他便恬着脸坐在她的对面,双肘撑着桌面,热情的目光肆意打量起心心念念想了一天的女子,喋喋不休起来: 幽晴肯定不知道朝廷已经将九龙阵法加以改造,生死门变动,一脚踏入坎位之后,顿时天崩地裂,箭雨疾she而来,我要不是想到你还在场外等我,哪能那么快找到阵眼,破阵而出呢?” 楚烈略显得意的说着,步幽晴听在耳内,无限讽刺的同时,亦不禁暗赞此人确是天赋极高,可这些,却不会与她再有任何关系。 身体不适,看了会儿便走了。没等到太师公子扬威校场的那一刻,真是抱歉。”步幽晴终于又叠好一只蝴蝶,将之放至左手边的一堆之中,右手拿起诗经,又撕了一页,仔细裁剪起来。 楚烈听她这么说,定是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份,虽然早在心里做好准备,但真实面对的时候,还是免不了一阵心慌,只见他飞快的抓住幽晴的手,拉至面前抵在唇前,道歉起来: 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但是我怕……” 楚烈还未说完,步幽晴便猛然将手抽回,幽沉的目光扫至他的身上,面无表情道: 既然已经揭晓,现亦无须解释。”步幽晴深吸一口气,又道:楚公子既为太师之子,应当知晓楚太师与我父亲之间是如何jiāo恶,你我为人子女,又怎可枉顾上代恩怨,私相往来?” 步幽晴说完便长身而立,楚烈见状赶忙上前阻拦,他想解释,他想反驳幽晴说的话,可是,话到嘴边,他又不知道如何表达,只好倔qiáng的拉住步幽晴不让她离去。 你我之间本就不该有所jiāo集,从一开始便错了。你放手吧,这一次是真的再也不用见面了。”步幽晴的目光淡漠中透着股坚定,这股坚定让楚烈感到害怕,他怕就此失去联系,怕她从他的世界中消失。 他qiáng硬的将人搂入怀中,紧紧抱住,不愿放手。 你是你,步将军是步将军。同样,我是我,楚方寕是楚方寕。我们原本就是互不相gān的个体,尽管彼此间有血缘羁绊,但这根本不能成为你离开我的理由。我喜欢你也敬佩步将军,我会让你知道,我与楚方寕的不同之处,我不会为了利益,出卖朋友,我也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陷害忠良,我会为他所做的事情努力赎罪,我会……”楚烈将头埋入步幽晴的肩窝,近乎哀求的说。 步幽晴就那么让他抱着,因为即使挣扎也是徒劳,她在楚烈一番长篇大论后,冷冷的问出: 你会赎罪?如何赎罪?” 有些罪犯下了还能有机会,有办法赎回吗? 楚烈放开怀抱,将人拉至石桌上的锦盒旁,在步幽晴疑惑的目光中,解开封带,将八角锦盒敞开。 步幽晴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在倒流,身子摇晃,不敢置信的盯着锦盒中的——骸骨。 是的,是一具被叠放整齐的骸骨。 她颤抖着双手,将肋骨之上的头颅捧起,反复摩挲着,泪水迅速滑落,滴在骸骨之上,渗入骨中。 这是我从宫里偷回来的。我想你一定不希望步将军死后埋骨宫中……”楚烈见步幽晴如此,心中不禁悲痛起来。 步幽晴将头颅抵住额头,无声的哭泣起来。 是的,这是父亲的骸骨。她认得,认得骸骨的轮廓,认得左颧骨上那刺刻入骨的‘反’字。 父亲当年被冤谋反,被狱卒在脸上刻下了一个‘反’字,他当时的屈rǔ,当时的钻心疼痛,她全部能够感觉的到,那一刀刀是刻在他的脸上,也刻在了她的心上。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对皇帝奉献了忠诚,却换来如此下场?他是那样心高气傲的一个人,死前却蒙受屈rǔ,含恨而终。 为什么是你!” 步幽晴虚脱一般瘫坐在地上,将父亲的颅骨紧紧抱在怀中,口中悲戚呢喃道: 为什么是你将他迎回?为什么是你?” 楚烈从未见过步幽晴如此,心里早就慌了神,现又听她话不成话,音不成音,想上前将人扶起,可谁知,手刚触碰到步幽晴的胳膊,便被用力甩开,只见步幽晴由下至上,yīn沉沉,悲戚戚的看着他: 为什么是你 ——”步幽晴失控大叫:你有什么资格做这件事?你是什么身份?你凭什么碰他?” 幽晴。你冷静点!”楚烈看着陷入癫狂的步幽晴,心急如焚,只好利用qiáng硬手段,将她暂时桎梏在自己怀中。 步幽晴不住喊叫挣扎,挥舞手脚,对楚烈拳打脚踢,却始终不能让楚烈松开双手。 最后步幽晴打累了,打够了,才虚弱的暗自垂泪。 楚烈,你走吧。今生今世,我们永远都不能在一起。这是命,命里注定的事,我们根本无法改变。回到最初,无牵无挂的做仇人不好吗?”步幽晴的声音听起来沙哑又绝望。 楚烈执着的摇头,似不想听懂步幽晴话中的含义。 你放开我!我们回去……一心一意只做仇人,肯定会比现在好过的……”步幽晴被禁锢在他的怀中,不得动弹,她紧紧抱住父亲的颅骨,觉得全身如陷冰潭,凉意入骨,冻得她直发抖。 当步幽晴从黑暗中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昏暗无光,应该还是夜晚。 楚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回去了。 她昏沉着脑袋自chuáng上坐起,掀被下chuáng,便看到那只装有父亲骸骨的锦盒就被放在房间内的圆桌上,锦盒下方,还压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 幽晴,我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仇人。 步幽晴轻抚纸上字迹,想象他坐在桌前写下这句话时的神情……素白的手覆上锦盒,内心杂乱无章。 爹,我该怎么办? 在水下无限深处,有一座琅嬛水阁,水阁里供奉着三千八百四十九只灵位,节节排上,足有五人高。 步幽晴捧着锦盒,率先走入。 她的身后除了青莲、琉璃和一个银面黑袍的人之外,还跟着几百个黑衣黑甲卫,他们每一位都可以在琅嬛水阁中找到需要供奉的牌位,这里有着他们身为黑甲卫的动力,是能够燃起他们复仇战火的神圣之地。 在三千八百四十九只灵位的中间,有一条足够一人穿行的小道。 步幽晴让青莲掌灯,走在最前,她捧着锦盒幽沉沉的跟在其后。 在小道的尽头处,另外又供奉着好几排灵位,入眼皆为‘步氏’,这里便是她全部的家人了。 在所有牌位的正中间有一块空位,步幽晴将锦盒打开的同时,除了青莲,所有人全部下跪,神情悲戚肃穆,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光。 步幽晴将父亲的骸骨一块一块放至空位处,qiáng忍心中难过,沉声说道: 将军归位!” 四字一出,所有跪着的人皆埋首叩拜。 步幽晴紧紧握拳,任由指甲刺入掌心,钻心之痛,也不能阻止她内心仇恨的爆发。 四千一百一十一条人命。 她绝不允许这么多条人命,白白牺牲。 她会让他们的冤得伸,仇得报,她会让那些刽子手以屈rǔ百倍的方式失去一切,永远只能在地狱中无尽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收藏请戳这里……收藏此文章 25 25、混混(一) … 楚烈回到太师府,已是月上当空。 本该天地万籁寂静,北风呼啸可闻之时,太师府内却乱成一团,仆人婢女们忙碌进出,神情紧张,楚烈不明所以,便随手截了个人,问道: 怎么了?”他出去一趟,整个太师府竟然翻天了。 那婢女手捧炭盆,细声细气的回答:回少爷,老爷遇刺受伤了。” 楚烈心下知道爹受伤一定与他娘有关,当下便放开那婢女,向内堂走去。 探望之后才知晓,原来爹不是为娘所伤,这一点让他甚感意外。 爹娘相斗,本已将她擒住,可谁知半路却杀出一个程咬金,硬是将娘抢了回去,并同时送了爹一掌。 虽然那人蒙着面,但以体型来看,可以肯定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一个身手极高,娘又不排斥的旧相识,所以,爹被那个男人打伤可比娘伤他更恼火烦心。 楚烈见楚方寕骂骂咧咧横竖无事,也没心情在那里听他说要怎样怎样去对付那人,便无奈翻了个白眼走了。 你连人家是谁都不知道,怎么对付人家,扒人家皮? 走出房间,一阵清冷的夜风chuī来,楚烈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太放心,趁着月色,向着郊外的竹林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