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然这样说……要陪她一起……眼泪刷刷地落下来,身体的痛楚似乎转移成了心底的痛楚,一步之遥的死亡狰狞,她的手里惟有他的衣角——只有他——而这一切这样仓促,仓促得什么也来不及。她不敢再看他的脸,那脸上的神色灼痛她。她从来不曾知道,直到今天,而今天一切都迟了。他竟然是这样,连死也要她。太迟了,心跳成了最痛楚的悸动,视线与意识已模糊起来…… 醒来已是深夜,右手温热地被人握在手心,她有些吃力地转过脸,他那样子,憔悴得像变了个人。她的眼泪成串地滚落,声音哽咽,我没有事。”他的声音也哑哑的,是我吓着你了——医生说,你只是急性肠炎——我那样害怕……竟然以为……” 她只是无声地掉着眼泪,点滴管里的药水,一滴滴落下,却似千钧的重锤,直直地向她心上锤去。他的怀抱那样温暖,他温柔地吻上来,仿佛碰触到最娇艳花瓣般的小心翼翼。她在泪光迷离里闭上眼睛,无力地沉溺。 慕容夫人叫了雷少功去,他原原本本地将经过情形说了一遍。慕容夫人良久方才叹息了一声,说:我这做母亲的,还有什么意思?” 雷少功静默不语,一旁的锦瑞说道:看这样子,老三确实是动了真格了,只怕真的要由着他去了。” 慕容夫人挥一挥手,示意雷少功下去。怔忡了半晌,才对锦瑞道:只能由他了,老三这样疑神疑鬼,想想真叫我难过。” 锦瑞低声劝道:他是真入了魔,才会这样以为。”知道慕容夫人不乐提及旧事,所以只泛泛地道:母亲岂会再错。” 果然,慕容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说道:他这样一心地要娶,只怕谁也拦不住。我们倒罢了,只怕你父亲那里,他轻易过不了关。” 素素出院之后,又休养了数日。日子已经是腊月底了,慕容清峄这天派人接她去宜鑫记吃苏州菜。宜鑫记楼上皆有暖气,素素进门来,侍者就帮忙接过大衣,只穿一件蜜色碧花暗纹的旗袍,走进去才知道除了他,还另有一位客人。慕容清峄对她道:叫人,这是何伯伯。”她低声按他的吩咐称呼,那人照例客气道:不敢。”上下打量她片刻,对慕容清峄笑道:三公子好眼光。” 素素脸上微红,在慕容清峄身边坐下。慕容清峄道:何先生,我是宁撞金钟一下,不敲木鱼三千。只想请何先生帮忙拿个主意。” 那人正是有第一能吏”之称的何叙安,他听了这话,微笑道:承蒙三公子瞧得起——不过,这是桩水磨功夫,心急不得。先生面前,容我缓缓地想法子,三年两载下来,或许能有所松动。” 慕容清峄道:何先生是知道我的脾气——不说三年两载,一年半载我也不愿等,这事情怕是夜长梦多。何先生不看僧面看佛面,替我想想法子。” 何叙安沉吟道:有一个法子或许能成,只不过……” 慕容清峄忙道:请先生明言。” 何叙安说道:实在太过于冒险,顶多只有三成把握。而且结果不好说,只怕会弄巧成拙。” 慕容清峄却道: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冒险一试怎么知道不成?” 何叙安微露笑容,说:三公子决然果断,有将门之风。” 慕容清峄也笑了,说道:得啦,什么法子快说来听听。” 何叙安却说:你得答应,我安排的事情,你不能问为什么,而且,事前事后且不管成与不成,都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透露。”慕容清峄求成心切,只说:万事都依先生。” 何叙安想了一想,这才道:明天是腊月二十七,先生要去青湖。” 青湖官邸坐落在风景河之侧,依山面水,对着青湖的一泓碧波,风景十分幽静。慕容沣有饭后散步的习惯,顺着那攒石甬道一直走到山下,恰好风过,山坡下的梅坞,成片梅林里疏疏朗朗的梅花开着,隐隐暗香袭人。侍从们都远远跟着,他负着手慢慢踱着步子,只见一株梅花树下,一个淡青色的身影,穿一件旧式的长旗袍,袅袅婷婷如一枝绿萼梅。风chuī来拂起她的额发,一双眼睛却是澄若秋水,耳上小小的两只翡翠蝴蝶坠子,沙沙打着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