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江山万里图”,怒春十还真认得它。2023xs.com 这卷纸本水墨并非古画,乃近代画手赵毂毕生心血之作。展开画卷,云遮雾掩,崇山连绵,数尺之后方现曲折的江岸,三两旅人沿路缓行,航船数只待客于山脚渡口,随之则是“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继而孤岭突起,峰回路转,茅舍村屋,行旅往来。最后茫茫大海,水天一色。实乃磅礴浩瀚之作。 真迹,怒春十是没那福分见到了,不过……怒春十“有点想法”滴扶了扶老韦的胳膊,低声说,“办法我倒这会儿给您想着一个,就怕您……”春十又滑头又为难地瞄着他, 老韦知道自己一直以来“赖”着的这丫头实际真正儿一人精,又会装,平常看上去糊哒哒苕里苕气(傻不拉几的意思),乍一看长着个老实本分受人欺的模样,其实,鬼得厉害! “你先说说看,”老韦也把头低下来, 怒春十嘀咕,“我上回同学聚会,见着一个师兄那神笔……他就仿过‘江山’这幅画。” 老韦不动声色,看来并非压不住场,“你是说搞个仿品?” 春十挤眉弄眼地,“不这样您说怎么办!” 老韦抹了抹嘴,声音压在手下传出,“仿得像么,”有些不放心, “要不这样,我先搞来您看看?” 老韦直起身板儿,“小怒,这两天你就跑跑这事儿吧,差旅费先记着,回来给你报。”说完,又像恢复了自信,从容踱进办公室去。 怒春十在他背后横一眼,她这头儿还不是个装精的孬祖宗,稍有点主意骨头就硬,全没了主意那就是个鼻涕虫,且变脸能力超强,前一秒笑下一秒就能哭!哼,要没这点板眼,他也爬不到这个位置。 你看她,单位坐都没坐,稍一停脚,堂而皇之又能“领命翘班”,还有“差旅费”,何其快活?切,哪有这好哟! “差旅费”她有那胆子瞎用么,老韦是那么说,心眼儿到处都留着呢。再说,党卫监察那帮“黑狗子”,谁敢惹?被他们盯上,哦,就几千块钱的事儿,犯得着么。 于是,怒春十很“识时务”,譬如“请客吃饭”这钱就自己掏腰包得了,省些心眼七虑八顾的,毕竟她家是出过腐败分子滴。 出来怒春十就给郭仰打了个电话,她这同学才叫人头面儿广,仿画那哥们儿怒春十也不是直接认识,必须要经过郭仰“牵线搭桥”。 郭仰一听,总想敲她一顿的心思又冒头,连连为难,“叶善是个很挑剔的主儿,你那一般的酒店请人去不合适。” “啊呸,是你嘴馋还是他嘴馋,硬像没吃过饭的,总想敲老娘一笔。”怒春十嘴这么说,脸上却是带着笑的,一招手,的士过来一辆。 上了车,“谢谢师傅,龙泉景。” 对面郭仰一听“龙泉景”笑开怀哟,“十儿,你这才叫上道,求人办事怎么能不拿出点诚意?呵呵。” 怒春十靠向座后椅背上翘起腿,舒服得像在她家。嗯,多亏她叔儿“腐败”得也不忘她,好东西还是带她领略不少滴。“行了,别忘了叫他带上画。” “放心,那画的,糊弄你家钻钱眼里的叔儿绰绰有余!”电话愉快滴挂了。 嗯,怒春十肯定不得说借仿画的真实意图,只说她叔儿在牢里面想一出是一出非要品鉴品鉴这国画陶冶情操。 好咧,龙泉景呢,全国都数得上的“八旗党背景”豪奢饭店!也难怪郭仰满意,一般小老百姓谁会烧得慌跑那里去扔钱,蹭饭能蹭到这个层次,当然值。 实际,怒春十为这事儿真亏本不少,途中,她叫的士师傅停停,特意去自动提款机跟前查了查卡里还有多少钱。咳,平常省吃俭用,这一顿估计得吃光她一个月用度!春十心疼喏。 不过,心疼归心疼,也是她情愿。但是,这本“情愿”的“豪请之时”,却偏偏遇上那样堵心眼的事儿!……春十觉着一句话真说对咯:躲虎躲狼,最要躲的,还是纨绔小王!这类新生代的权二世,真真活阎王,惹不起啊。 ☆、第1章 005 005 “引荐一下,这位是国民警卫队宣传处的怒秘。”郭仰这丫一股子官腔滑调,怒春十一手背后,对他伸过来的手坚决不握,咬牙,“说人话会不会。” 郭仰伸过去的手干脆一个回炉轻煽了自己一小嘴巴子,“瞧我这最会说话的嘴儿,善儿,别客气,这姑娘吃公攒私晓得逮着多少,今儿咱只管宰!”说着,跟春十笑闹起来。 这位善哥儿看上去清秀斯文,看来是个高尚文人,怎得会跟他们这些早就“败坏”了耶大美誉的坏学识一般滚混,还挺羞尬。怒春十倒大方,恢复正经,诚意地伸过手去,“您好,我是怒春十,小您一届,咱们上次同学聚会见过,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对您的画技却记忆犹深,十分佩服。” 握了握手,这才是高尚人交往,入席间,主菜配菜小品菜一盘盘上,三人均显出一定的品位,不急不躁,边吃边聊。 叶善告息去洗手间了,怒春十和郭仰立桌边好好看他带来的仿《江山》片段幅, 春十啧啧称叹,“真是高手。” 郭仰哼一声,“你没见这位作画,那手就像被老天爷扶着呢,一笔一个精彩,咳,可惜如此妙人却是高度弱视……” 正还说着呢,就见叶善些许慌忙走了进来, “怎么了?”郭仰问, 叶善到底文人气太重,沉不住事儿,不安地说了。 听了,倒叫怒春十好笑又摇头,这位不弱视么,洗手间标识也没看清,一头走进女厕,结果被一声尖叫吓得转头就走,你说他能看见啥,一个天才瞎,结果,女人还不依不饶,尖叫跟着他追出来,索性善哥儿跑得快,当然还是换了个楼层入了厕,惴惴不安回来。 “没什么,现在的女人是爱小题大作……” 你说今儿好像就是个“祸从口出”的日头,才说他“弱视”他就闯了女厕,才说“小题大作”,嘿!人“大部队”杀来真要跟你好好“大作”一番啦! 怒春十筷子拿起的,手一抖,又掉桌上。好嘛,这踹开门的气势,敢情这“龙泉景”的门也挺豆腐渣。 “就是他!” 嚯嚯,真美女!“仗势欺人”的娇滴滴样儿丝毫不损卿容,春十和郭仰同时心里点了个赞。 接下来顺眼扫过去的黑军装爷们儿就没这么叫人“愉悦”了,个头、模样、身材,特别是没扣严实的黑军装都养眼,但是,叫人胆寒喏,怒春十暗叫不好,招惹的是党卫监察的人,向来只有吃不完兜着走,更别提,眼前这些年轻得仿若没根基实际上根底肥得只怕老几辈子权力峰上爬…… 怒春十这种场合从来不充老大,她立即站起身,示弱地往后退了一步,手却扶着桌上的画儿往身后悄然一呼。她怕这些二世祖们一激动把《江山》给污了,那才得不偿失。 郭仰到底还是个爷们儿,这种情形当然还是他出头,陪笑着说,“我这位朋友才还在不安,说刚才有个误会……” “误会?你tm倒会顺口溜,门口那牌子上一个穿裙子一个穿裤子,他睁眼瞎!”一位黑少开始掳袖子了,看来是个急脾气。 郭仰还是笑,“可不,他就是个睁眼瞎,近视……”怒春十暗里跺脚,郭仰兄您的“冷幽默”这时候就别显摆了撒,这些人有道理跟他们都不敢讲,何况您这还往“没道理”上奔……果然郭仰话没说完,黑少的拳头就要招呼到他那张笑脸上了! 春十了解郭仰,平常嬉皮笑脸,其实骨头才硬,硬碰硬上那就是个你死我活,这要打起来这傻子不摆明吃亏?无法,怒春十只有出马,还不能太精干,这时候的“娇弱”才最合适。 “错了错了,我们错了,”怒春十装起“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主儿才像!她您儿上去又弱又怕沾火星子地两手拽住郭仰的手臂,着急又惊怕地眼神盈盈,看都不敢看对方“黑团伙”们,只顾望着郭仰,“算了算了,认个错算了。” 说实话,“黑团伙”们没人把她看在眼里,可能也是美女见得太多,这清粥小菜太过一般,要说瞩目点,也就她竟也穿着军装,不过是个国民兵。 当然,黑少们到底还是对事不对人,见一个女人冲了上来,之前的气焰有所缓和,只要认错没那么多废话,也就算了。 怒春十两手紧拽着郭仰的手臂,悄悄瞪了他一眼,示意“别胡来”,又忙“弱弱”回头去看善哥儿,心想这哥们儿要贼点,赶紧认错,这事儿不结了?哪晓得这哥们儿不贼撒,文人胆儿能多粗,吓得早退一旁,加上他眼神确实糟心,硬也没见春十的“把点”。 激烈的场景一下有了冷场,春十心想老天爷真不偏心,扶着他的手画画可以,再扶他的胆和眼就嫌多余了?实在不能叫这好容易争取来的“主动”飞逝,趁着黑少们没反应过来,怒春十只有亲口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他真的眼睛不好没看见标识,对这姑娘如果有任何冒犯,我们承担好不好。”就是个极怕事的样子。 却, 台面上的没一个黑少吭声,倒是角落里传来一声, “行啊,你来承担就行。” ☆、第1章 006 006 原来门边角落一直靠着一人,一肩抵着墙壁,两手插在军裤荷包里,看戏一般。不过,显然这才是位正主儿,他说话没人吭声咩,旨意一般。 怒春十心里有数:今儿这事儿到他这里才算完。只得点点头,弱势顺服感很强。 倒是郭仰想护一下她,春十抓着他胳膊的手揪了下,叫他别管。问,“怎么承担,” 正主儿笑笑,“旁边不是有老曲么,喝半瓶,再转五圈,不倒,这事儿就算完。” 话音才落,怒春十已经松了郭仰的胳膊,拿起酒瓶对着瓶口稍仰头慢慢往下咽, “春十!”郭仰喊她,她稍抬起另一只手阻拦了下,这时候咳嗽了声,把瓶儿拿下来瞧瞧,看半瓶到底多少。始终都不是一种豪气,被逼却也默默接受,难受却也默默顺受。 半瓶的样子到了肚,怒春十捂着嘴一手叉腰,稍停顿,又转圈, 一圈, 两圈…… 五圈下来,怒春十晃晃悠悠,捂着嘴的手按得紧,好似随时都能吐出来! 但,终究没倒, 人脸憋得通红,眼睛也是红的,受人欺负的样子里还是委屈居多,稍有乞求,没个性,很普通的小女人情态。 “走吧。”那边人撤了, 成乐却没走那快, 他是瞧见那女的“小动作”才最后吭了那声儿,她把桌上是幅画吧往下一拉,正好成乐瞧见了,觉着这女的没面儿上看那么平淡……想着,成乐又转了身,两手背后踱回那门边,缝隙里这么一瞧哇……幸亏转回来看这么一眼,要不,见不着这女的这么“两面三刀”。 怒春十站得稳稳的,丝毫不晃悠,不过一手还捂着嘴,眼神儿却是带笑, 郭仰忙给她去倒水,“您这豪举可把我吓死了,晃悠得好像立即就脑溢血!” 怒春十接过水杯,慢慢坐下来,轻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酒量,就是后面这转圈挺够呛。”说着指指沙发旁的垃圾桶,郭仰忙给她端来,她用水漱了漱口。 拿起纸巾擦嘴的时候望向一直老实站一旁的大画家叶善,依旧笑着说,“咳,您这到底是不食人间烟火,动嘴道个歉不就完了。” “对不起。”叶善也愧疚,不过文人的脆弱冷漠加酸腐骨气叫他此时也表达不出再多的羞愧,只远远站着说了这三字儿。 怒春十倒不在意,她一向容忍得了“怪人怪脾气”,只要你有才。又站起身,十分诚意,“今儿是我把您请来,出了这些不愉快,应该是我不好意思。咱刚才谈得还比较合,您多少也知道我是个什么性子,”停了下,扭头看了看被她呼到板凳上的画儿,“这样吧,您开个价,是卖是租,都行。” 叶善却没犹豫,这时候很干脆,“你拿去吧,谈什么钱……”脸庞有些润红呢,呵呵。 怒春十当然笑得开心,郭仰心里摇头叹气,怒春十的性子征服人太容易了,知人冷暖又不小气,哎哟,三教九流她还都混得着。 屋子里的一桩事了,却不知,由此牵出来的是非像裹脚布,一米更比一米臭! 当然,开端怪不得成乐,成乐仅仅只是当怒春十是个乐子,且,是个善意的乐子。 几天后怒春十把叶善的伪作《江山万里图》拖回家,客厅地板上铺着悠然细琢磨味儿时,突然老港监狱打来电话说她叔儿身上不好,可把春十急着了,赶紧赶过去。 “你叔儿几天前就有点咳嗽,这几天越来越狠了,昨儿还弄出点血,” “啊?”怒春十更着急,一包烟往狱警小张手里一塞,“谢谢谢谢,我进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张把烟放进荷包里,喊住她,“春十,”朝她招招手,春十又不解地走回来,小张低声说,“其实,这未尝也不是件好事,你可以取保就医……”春十看着他愣了会儿,会过来后直点头,“对对。” 进去了,她叔儿一见她就开始“哎哟哎哟”轻哼哼,春十弯腰,“叔儿,这是咋了,您不一向重养生,怎么就叫自己咳着都见红了!快叫我看看……”扶起她叔儿的身子一看,怒春十心里有了数儿,她叔儿真病才不是这个样,瞧这都快长出来的双下巴!得咯在狱里养着才叫一个精致,一会儿想吃那一会儿想喝这,都是些尖板眼,怒春十想法设法给他弄进来,得咯又极会做人,吃不完的都分给了狱警,怒春十每次都笑他,“您再搞不完的好东西留给我怎么样,我也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