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搭在腕间,转眼间他已恢复素日的模样,凝神切脉,好像方才并未发生什么。 雁初垂首静静地坐在对面,长睫颤动,看不出多少情绪。 这件事告诉他是必须的,尽管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很快.她就感受到了他的视线,于是将头垂得更低,心跳越发急促。 沉默半日。 今日就不必回去了,我会叫人知会定王府。”他淡淡地留下这句话,起身走出去了。 他的反应比意科中的要好点,雁初悄悄地松了口气,自始至终她都没看到他的表情,反复回想他方才说话的语气,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迷惘,更猜不透他会如何处理,因此雁初便有些魂不守舍,用饭也只是勉qiáng敷衍,怔怔地在房间里坐到了天黑,直到使女进来点灯备水,她才醒过神。 洗浴过,雁初穿上准备好的宽松衣裳,迟疑着问:不知弈园客房在……” 弈主说,姑娘就在这里歇下。” 他今晚……” 弈主让姑娘先睡。” 见她再无问话,使女们抬起水悄然退下,留下她一人与满室烛影。 不知他今晚会不会回来,雁初半躺到chuáng上,想这是他的房间他的chuáng,他曾在这张chuáng上要过自己,如今手摸着素净的chuáng单.雁初更加不自在,哪有半分睡意。 终于,咯吱”声晌,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雁初下意识握紧了手,想要起身说话,却在瞥见来人之后愣住。 想不到会是我吧?”来人坐在轮椅上,粉面含笑。 扶帘公主。”雁初将身子重新倚回chuáng头,并没有问她为何会来。 你不必这般防备,我此番可是好意替你送药来的。”扶帘婉玉朝身后示意,一名使女立即奉上一碗药来。 雁初面上仍是平静,目光却多出三分凌厉:你以为你能qiáng迫我?” 扶帘婉玉笑道:你言重了,没有主人的吩咐,我怎敢qiáng迫贵客。” 雁初淡淡道:你以为我会信?” 你信也罢,不信也罢,事实便是如此,这碗药是他让送来的。”扶帘婉玉不紧不慢地摇动轮椅到chuáng前,眼底是十足的快意与一丝不甘,你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无论如何,你还能有他的孩子……也算运气,虽然很快就没有了。” 对上雁初冷冷地目光,扶帘婉玉笑得更加得意,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不是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这样对你?因为我,他在报复你,报复你伤了我的腿,可惜你不记得了,但你身上的伤还在,普天之下除了他还有谁会冰解之术?我倒希望你能记起来,我保证,那时你会更可怜。” 雁初若有所思:他伤我,是因为我伤了你?” 扶帘婉玉道:没错,你缠着他,他喜欢的是我,你为此就要害我。”她脸上又浮起怨毒之色,我险些被你害得手足俱废,如今变成这个样子,他怎会不恨你!” 房间陷入沉默。 雁初盯着她半晌,忽然拍手笑起来:公主手段高明。可惜不擅长说谎。” 她不紧不慢道:别说越夕落不可能做出嫉妒害人这种事,就算他真喜欢你,你又怎么至今还称公主?又怎会嫉妒我腹中的孩儿?你根本没有得到他,我说的对不对?” 看着扶帘婉玉变色的脸,雁初一字字道:没听到他亲口说出来,我绝不饮此药。” 扶帘婉玉冷笑,待要开口—— 是我的决定。”清晰的声音忽然响起。 雁初的脸变得煞白,转脸看向来人。 他的脸色也不太好。 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注定了更难以接受的结局,令他的心更冷酷了几分。 房间的气氛陡然转变,使女们都噤声,一名使女连忙要解释,他却抬手制止了,从使女手中接过药:都下去吧。” 嘴角泛起得意的笑。扶帘婉玉低头,顺从地带使女离去。 房间只剩下二人,桌上烛花炸开,发出轻微的响声,摇曳的烛影里,他走到chuáng前,将那碗药递到她面前。 是他的决定,他不放心让扶帘婉玉来,竟是要亲手喂她喝? 雁初紧紧地抓着被褥,控制着没让手发抖。 大仇未报,她也并不希望这种时候怀孕,只是又莫名地抱着一丝希望,尽管早就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这个结果仍旧比想象中要残酷,原以为对待亲生血脉,他会留情的。 终于,雁初将视线下移,落在那碗黑色药汁上。 西聆君看她长睫轻颤,不觉将声音放轻几分:此药会令你昏睡,不会痛苦。” 也许是听错,那语气变温柔了,似乎在哄小孩子,只是对雁初来说,这种安抚并未激起半点甜蜜。他此刻的态度证实了许多事,这孩子纯粹是jiāo易中发生的意外,风火泽舍命相救,再无感动可言,而是叫人心惊,那根本不是为她,而是带着目的啊…… 雁初轻轻地哦”了声,伸手接过药,饮尽,然后将碗还给他。 她的平静与顺从明显激怒了他,眸中的温柔化作怒火,碗在他手中砰”的一声碎裂,冷冷地看她两眼,拂袖便走。 目送他离去,雁初扯了扯嘴角。 掌握一切吗?他的报复比想象中更可怕,可惜她的反应让他失望了,他是想看到她哭泣恳求吧。 第二十七章 挑拨 第二日醒来,雁初除了感到虚弱,没有太多不适,知道是他用折元之术疗伤的缘故,接连数日使女们不断送来药与补品,雁初也不拒绝,一概照服,尽量不去想那个失去的孩子。大约休养了半个月,雁初菜重回到定王府,没多时便接到乌将军的消息,信中轻描淡写提到萧齐派的眼线已处理好了,至于他具体是如何处理的,雁初也没追究,乌将军毕竟是军中重将,手段自不会少,萧齐这边没反应,说明他并未察觉,估计那些眼线”让在向他汇报消息。 霰白山,雪dòng中,那盆残花开得越发美丽,花朵大了很多倍,算来离结果之期已经不远雁初浇过萧炎早准备好的血,然后将花重新藏好,趁早下了山。 刚进城,雁初就被人请到了熟悉的房间,很快,南王自屏风里面走了出来。 雁初笑道:殿下好皮厚,除夕宴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碰了个大钉子。” 焰邪元君本就受皇兄控制,”南王道,你回来是为他。” 雁初道:殿下管得太宽了。” 南王道:他来世的命运就掌握在本王手里,你猜本王会如何对他。” 殿下的威胁为时过早。”雁初转移话题,乌将军手头三部越军随时待命,殿下打算几时离开京城?” 南王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皇兄派人找上平昌应远,他和另几人已有向皇兄投诚之意。” 雁初沉吟道:经历除夕宴上哪一出,他们必是畏惧元君之威,平昌候手里握着急焰军,殿下打算如何处理?” 南王道:只有一个字,等。” 急焰军是焰国特设军队,约合五万之众,个个jīng英,平日不出动,只在京城危急时待命备战,焰皇近年忌讳萧齐与越军,也在暗中扶植势力,若再得到急焰军,他未必能继续容忍南王的嚣张。 雁初略作思索便明白他的意图,皱眉道:殿下以身作饵,未免不智。” 南王道:你这是在担心?” 雁初道:事关大计,雁初与殿下是一条船上的人,殿下的安危太重要。” 南王道:你完成了你该做的事,本王也不会让你失望。” 雁初道:殿下真不担心急焰军?” 急焰军多年不曾出战,早已不复当初,空有名声而已,何况平昌应远又如何知道急焰军还会听他的?”南王道,本王放弃一群废物,得到骁勇的越军,又能借此事让皇兄轻敌,亦十分合算。” 妖娆脸容带着难以捉摸的笑,宛如墨狐。 本王在京中的事情已完,急焰军向皇兄投诚之日,便是我离京之时,到时局势变化,需要你助我出城。” 雁初回到枫园,天将黑了,没多时萧齐也特意过来看她,两人就在房间里坐着说话,红叶在旁边伺候,除夕夜被琉羽所伤,此时她已好了许多,便不肯休息。 萧齐问道:好些了吗?”她半个多月未回,永恒之间有人来报信,他还只当旧伤复发。 雁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好了,多谢你。” 很好啊,那边越夕落的牌位躺在云泽家的祠堂里,这边她刚为另一个男人打掉了孩子。 知道她怕冷,萧齐特意命丫鬟装手炉,亲自递给她,又说了些外面的趣事引她开心,近日两个人之间仿佛有种奇怪的默契,相处下来反而比往常更亲切自然,雁初拿左手支着头,听得频频微笑,当年他也是这样哄着她宠着她,她以为自己所求的便是这种生活了,安安静静地相携到老,可惜晚上他就谁在了另一个女人的chuáng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