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烧着地龙,暖腾腾的,让一路走来的罗锦心身上出了一层细汗。xiaoshuocms.net 还未来得及解下外头的披风,就听当头一声棒喝,“跪下!” 原来崔老太君正盘腿坐在临窗的大炕上,歪在大迎枕上,气咻咻地瞪着她。 锦心不敢迟疑,赶忙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青砖地面冰凉彻骨,冰冷的触感,让她身上的那股燥热消散地无影无踪,从脚底往上窜起了寒气。 第十章 好心 锦心不敢迟疑,赶忙双膝跪地,结结实实地把头磕在了地上。 青砖地面冰凉彻骨,冰冷的触感,让她身上的那股燥热消散地无影无踪,从脚底往上窜起了寒气。 “外祖母……”罗锦心抬起头来,对上崔老太君那双虽然浑浊却精光外露的眸子,细声细气地喊了一声。 崔老太君怒气未消,白发苍苍的头微微地摇着,白皙红润的脸板得实实的,狠狠地瞪着她。 “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外祖母?”崔老太君拿拐棍子在炕沿上捣了几下,气喘吁吁地叱问,“你什么时候会的那些劳什子?” 原来问的医术! 这个罗锦心早就成竹在胸,当即就把前世长期卧病在榻闲来无事翻看医书的话说了,唯独隐瞒了家庵里的道姑教她的那一段,毕竟她答应过那道姑不外传的。 “好端端地学那些做什么?你一个正经八百的千金小姐,不缺吃少穿,指望这个能赚银子呢?” 崔老太君听了她的解释,怒气消了一些,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地面上跪着的人儿。 “何况那恒王世子乃是外男,他病了,自有太医来医治,哪有你一个姑娘家闯进去的道理?你倒好,不仅闯了男客的席面,还指手画脚说太医的不是,甚至亲手替一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剜肉疗伤!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崔老太君细细数说着锦心的这些“罪证”,说着说着,许是触到了伤心处,竟然老泪纵横起来。 锦心顿时慌了,三两下爬起身,抽出帕子就去给崔老太君擦眼泪。 这府上,唯一对她真心的只有外祖母了,她这辈子都感激她,怎能看她为自己伤心落泪? “外祖母,都是我不懂事儿,惹您老人家伤心!”锦心一边给她擦着,自己也淌眼抹泪起来。 榴花在一边见这祖孙二人对着哭,不由叹息着摇摇头,上前劝慰,“姑娘,老太太这都是为你好,你往后可要好好孝顺老太太才是!” 罗锦心忙点头应下。 榴花又去撕掳这头的崔老太君,“老太太,姑娘都知错了,您老就别哭了。您瞧瞧,姑娘身子才刚大好,这么一哭,怎么能受得住,到头来,您老岂不是又心疼?” “你这蹄子,偏你嘴甜!”崔老太君被她说得破涕为笑,把帕子往她脸上一甩,一把就拉过罗锦心来揽在了怀里。 “好孩子,我只有你娘一个女儿,这辈子最疼的就是她了。可怜你娘走得早,我不疼你还疼谁呢?你好好的,也让外祖母省了这颗心,就算是孝顺我了。” 锦心窝在崔老太君怀里,哽咽着答应了。 前世的最后一刻,也没能见到外祖母来看她一眼,如今能在趴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只觉得异常地怀念。 “外祖母,我还有一件事儿想跟您老人家说……”虽然这个怀抱让人留念,但是该说的事情,罗锦心还是一定要说。 “什么事儿?”崔老太君松开了她,看着她的脸问道。 罗锦心稍稍地踟蹰了下,狠狠心,把表哥安言对她说的那番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崔老太君听了。 只是出乎她的意料,崔老太君面色十分平静,没有动怒的迹象。 罗锦心眨了下眼,不敢置信,“外祖母?” “你表哥说的是,你一个女孩儿家,无父无母的,将来不靠着舅舅家,又去靠谁呢?” 罗锦心没想到崔老太君会这样想,心里惊讶的同时,也沉了沉。 “外祖母,表哥说我吃喝都是这府上的,孙女儿怎敢承受?想当初,我爹娘死时,是留下了家产的,如今都在二舅母手里,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锦心只觉得一肚子的委屈没处诉说,就连眼前这个白发如银、慈眉善目的外祖母,都不再是她能掏心挖肺倾诉的人了。 “那家产自是留给你做嫁妆的,你爹娘没了,将来出嫁总不能两手空空?就算是我这边有些体己给你,也不如你自己留着风光体面。” 崔老太君面沉似水,语气带着一丝寒凉,声音沙哑中饱含着看透世事的沧桑。 这话让锦心听了很不舒服,就算是留作嫁妆,那也该自己攥在手里才是啊? 凭什么二舅母卢氏拿了,表哥还得说那些话? 可没等她辩解什么,崔老太君就摆摆手,双眸冷冽起来,“锦丫头,你的命硬,将来哪个男人敢娶了你去?好在外祖母还能撑几年,到时候做主把你给了你表哥,我也就能安心地去见你爹娘了。你别不知足了,外祖母也是为你好哇!” 罗锦心怔怔地听着,已是忘了自己身在何方。 原来自己在外祖母眼里命硬? 原来自己是个嫁不出去的? 呵呵,怪不得表哥让她到时候别悔青了肠子? 弄了半天,自己在别人眼里就是这副样子的。 眼圈儿里酸酸的,有泪花闪烁。锦心垂下头,努力憋回去。 命硬的人,还能流泪吗? 崔老太君显然没有觉察出她的情绪波动,只淡淡地拍了拍她的手,“话我已经说开了,以后别瞎想了,好好在屋子里做做女红练练针线才是正经,不然,到时候你舅母也要说闲话!” 这话说的自己好像已经成了安家的儿媳妇一样! 锦心扯起嘴角讥讽地笑了。 她对上崔老太君那双浑浊的眸子,不怕死地咬牙笑道,“外祖母,那些家产是孙女儿自己的没错吧?” 在崔老太君不耐烦的目光里,锦心依然笑眯眯地,“那孙女儿能问二舅母要回来吗?孙女儿如今大了,也想学着打理打理了。” 崔老太君那张白皙丰润的脸慢慢地变了颜色,半日才恨然叹息一声,“到底是姑娘大了不中留啊,我白疼了你这么多年!” 榴花见状,忙上来要劝,却被崔老太君赶到了一边。 “你小小年纪吃过几天的饭,就敢说什么打理不打理的话?你以为那是过家家闹着玩的?交给你舅母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你舅母能给你私吞了去?等你跟了你表哥,生了儿子,自然传给儿子,有什么好怕的?” 连珠炮似的话劈头盖脸地砸过来,让罗锦心当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外祖母平日里看着老态龙钟的,竟然也有这么刚性的一面? 她忙下了地,站在崔老太君面前,弯下腰等着她骂完。 只是到底不松口要家产的事。 崔老太君气了半日,火也发了,人也骂了,可这个外孙女就跟王八吃了秤砣一般——铁了心了。 她无奈地叹口气,身子往边上的靠枕歪去,“你小人儿家不知道当家有多难,放在你二舅母手里,每年还能生些银子,交给你,你什么都不懂,岂不是让外头那些掌柜的把你坑哄了?” 崔老太君给她一棒子,旋即又来了俩蜜枣,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自然好话说尽,可罗锦心依然弯腰垂头站在那儿,她的那番话,就跟一阵风一样,连丝痕迹都没留下。 崔老太君终是怒了,下死眼盯了下罗锦心,拿拐杖往地上一杵,硬是从半丈多高的炕上跳下来,吓得榴花和罗锦心都是眼皮子一跳,想上前扶时,却听她声如洪钟般大吼了一声,“请二太太来!” 十一章 家产 崔老太君就是安府的老祖宗,一声吩咐谁敢不听?自有丫头在外头应着就去了。 罗锦心虽然知道崔老太君被这事儿给气得不轻,可就是不松口,硬下心来等着。 如今崔老太君还健在,就已经以她命硬嫁不出去为由要把她许给表哥安言,若有一日崔老太君不在了,她岂不还得沦落到前世的下场? 与其那时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如现在就早作谋划。爹娘生她一场不容易,爹娘不在了,她更不能就这样被人给谋害了性命去,让爹娘白生养她一场! 崔老太君的心意是好的,可锦心不能接受这样的心意,她决定要为自己的命运搏一回! 娘儿两个谁都不说话,一个坐一个站,等着二太太卢氏前来。 不多时,卢氏就跟着丫头进来了,先向崔老太君行了礼,见锦心立在一边,惊讶地挑了挑眉,问道,“大姑娘怎么这个时辰也在?” 锦心没有答话,崔老太君就把拐杖往地面上一顿,长叹一口气,泪流满面,“你别问这个孽障,还不是看在我有一口气在,想把我气死的?” 这话说得很了,吓了卢氏一跳。她赶忙上前给崔老太君擦了擦泪,小声劝慰,“老太太,您是有年纪的人了,可千万不能气坏了身子。大姑娘有什么不对,说给媳妇,媳妇替您教她。” “哪里是她不对?分明是我这个老不死的对不住人家!”崔老太君这一打开话匣子,顿时就收不住了,跟自己的儿媳妇诉起苦来。 “都说女大不中留啊,我白疼她一场了。这不,眼巴巴地求着我把她的家产要回了呢?” 罗锦心虽不忍白发如银的外祖母在她面前哭天抢地,可一想起前世那般凄凉的结局,她就愤懑不已。 外祖母自己以为她那是好心,可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重生后的她,宁肯出家做姑子,也不会嫁给表哥,她老人家的好心,只会害死她! 这样的好心,不要也罢。 卢氏显然是被崔老太君这话给惊呆了,愣了半日,方才起身冷冷地看向罗锦心,“大姑娘是不是觉着舅母给你打理着家产不放心?” 若是在前世,锦心肯定会红着脸跟卢氏赔不是,说自己绝没有不放心的意思。 只是今生,她的心已经不会再那么软了。 她听了卢氏的话不由翘唇讥笑,卢氏这个人,一如往日那般贪财,其实安家早就入不敷出了,安家从舅舅这一辈起,过的都是祖荫的日子,几个表哥表弟都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偌大的家族,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有了罗家家产贴补着,日子才能过得这样风光。何况,卢氏还要为自己的女儿安清攒嫁妆,自然不舍得轻易把家产吐出来的。 只是这一次,锦心拿不到家产是不会罢休的。 凭什么霸占着她的家产,一府的吃穿嚼用花的都是她的银子,还要在背后嚼说她吃这府上喝这府上的?要不是卢氏有这话,表哥怎么会张口就来? 打量她是个傻子好哄吗? 冷笑一声,就在卢氏以为锦心会来不及否认自己的话的时候,锦心却淡淡地开口了,“舅母说的是,罗家的家产,还是甥女儿自己打理着放心些。” 卢氏完全没有想到锦心会这样说,当即就傻了,愣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强笑道,“甥女儿说笑了吧?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管家理财的事儿?放舅母这儿,有什么不放心的,左右你都是我们安家的人,这家产早晚还不得回到你手里?” 又是这句话! 如今锦心最讨厌听的就是自己是安家的人。 她立即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舅母活了这么大,说话怎么这么糊涂?我什么时候成了安家的人了?我娘是安家的女儿没错,可我是真真正正的罗家人,从来都不姓安!” 一席话,呛得卢氏脸色煞白,崔老太君老泪纵横。 “忤逆不孝啊,呜呜,我那好女儿怎么养出这么不懂事的孩子?”崔老太君哭得那叫一个伤心啊,捶胸顿足的,就差撞墙上吊了。 锦心知道她一把年纪的人,确实不能气着,可越是这个节骨眼儿上,她越不能妥协,不然,日后卢氏蹬鼻子上脸地欺负她,她找谁给她做主去? 前世自己被卢氏设了局和人有染,也不见崔老太君为自己出来正名,不指望自己,能指望哪一个? 卢氏见崔老太君伤心痛苦,赶紧就跪在了老太君面前,倘眼抹泪,火上浇油,“老太太,媳妇在府上熬了这么多年,出了多少力,到头来,还被甥女儿信不着,我,我真是没脸见人了,不如死了算了。” 卢氏给崔老太君磕了一个头,爬起来就往炕沿上撞。 锦心在一边看着这出闹剧,只觉得好笑不已。卢氏寻死觅活地吓唬谁啊?要真的是那种心地正直的人,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还不赶紧把家产交给她就行了,做什么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无非就是不想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呗。 这副嘴脸,当真让人恶心! 见卢氏撞头,老太太身边的几个丫头赶紧上前拉着,纷纷劝慰着。 又有人去戳锦心,“大姑娘赶紧给二太太赔个不是,敢怕就好了。” 锦心才不会去赔呢,又不是她让她撞头的。 她只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卢氏上蹿下跳地闹腾,听着崔老太君儿一声肉一声地哭着自己的娘,锦心的眼眶也湿润了。 良久,卢氏一个人闹着也累了,没意思了,才披头散发地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干嚎,“老太太,您可要给媳妇做主啊?这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做人啊?自家亲小姑的孩子住在这儿,我这个舅母吞了她的家产,这样的话只要有一丝风声传出去,岂不是要了媳妇的命了?” 崔老太君估计也是哭够了,看着自己的媳妇悲怆欲绝的,不由得把那双红肿的老眼射向罗锦心,“看看你做的好事儿,你舅母哪点儿对不住你,你要这般作践她?将来你还要跟着你舅母过活,还不赶紧给她赔个不是?” 这意思,依然是要把她许给表哥安言了? 锦心不由苦笑,直直地站在那儿,一字一句十分清晰有力地从那两片粉嫩的唇瓣里吐出来,“外祖母,孙女儿是罗家的女儿,婚姻大事有罗家的人做主,不敢劳外祖母费心!” 其实锦心对崔老太君还是很有感情的,只是方才她说自己命硬嫁不出去那番话,还是伤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