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棺木,音色都有些颤抖。 “徒儿以后都乖乖喂兔子,哪都不去了。师傅想吃什么粥,想喝什么茶?师傅你和徒儿说,徒儿学着做。” “师傅,我求你了师傅!你回来……回来好不好?”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原来学会这句话,代价要这么大。 “师弟,先去吃些东西吧。师叔他,想必也不愿看到……” 跪了多久了? 他怎么知道。 只觉得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再升起。 霞光美得妖娆。 何必再起来,这儿挺好的。 怜伊痴痴地想。 他知道师兄在他身后,可他不想回头。 “师弟。你这样饿下去也不是个法子,吃些东……” “师兄。” 怜伊打断他,多日不曾说话的嗓子有些嘶哑。 “我在想。他想吃粥,我办不到。他要吃茶,我又办不到。” 他看看那白玉的墓碑,“这样的徒弟——这样的徒弟——” 他哑然无声。 是什么在胸口隐隐作痛,像银针刺入手指的感觉。 疼得他几欲倒在地上。 “师弟!” 师兄的脸渐渐远离。 最终,化作一场黑暗。 原来,他是真的倒在地上了。 这是他昏迷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怜伊。” 他坐在chuáng上,慢慢喝一碗稀粥。 苍白的脸色,额上的血管有些透明。 何师伯立在一旁,“你,真不愿留在蜀山?” 怜伊点头,因着饿了太久,他的嗓子有些涩哑。 “我虽是师傅的亲传弟子,可并没有学什么法术。” 何师伯叹气,“我们知道。” 顾怜伊本是个人间的孤儿,中途被顾风残抱了回来。 他这样好的苗子,风残却从不愿教蜀山的法术。反而教些七七八八的凡人的玩意。 叫蜀山一众长老恨断了牙。 “可你资质好,现下加入……” 怜伊摇头。 他远望窗外。 蜀山的云亘古不变,悠悠dàngdàng,恰若传承千年的蜀山。 如此美好,仿佛身处其中,便再没有什么罪孽可言。 怜伊放下碗筷,远处的微风拂过,缭绕在他耳畔。 “红尘太诱人,师伯,我放不下。” 纵然已是伤人伤己死不足惜,却还是情愿辗转沉浮红尘万里。 第19章 江南雨.玉坠 蜀山的云气缭绕,怜伊的侧脸泛着淡淡的玉色。 何师伯看着他,叹气道,“再去师弟墓前看一眼?” 他颔首。 何师伯道,“本不想告诉你的。但既然你不愿留在蜀山……” “什么事?” 刘师伯有几分犹豫,开口道,“是下面的事情。秦的皇后投毒,妄图毒杀圣上宠妃。还好那妃子近日心绪不宁,只吃下甚少饭菜,好歹吊住了一条命。只不过,谁料那妃子的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便这样给生生留掉了。” 怜伊猛地侧头,恰听的那何师伯最后一句话。 “那妃子和你似乎有些jiāo情吧。叫江南。” 他在做什么? 他也不知道。 蜀山在身后远去。 他最亲的人沉眠在那里。 回不去了。 所有他自以为是的地久天长。 当年华老去后,所有的白云缭绕终于是,成了一场青山寂寥。 蜀山,他的故乡。 生他养他的地方。 他再也回不去的地方。 师傅,徒儿多可笑。 对不起死去的人,保不住活着的。 忘不了曾有的,又放不下没有的。 怜伊仰头,苍白的脸,苍白的唇。 连滑落的泪滴都带着苍白。 他终于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继续赶路。 江南站在空中看着他的回忆。 顾风残死后,他大病一场,此刻又急着往宫里赶,连饭都不怎么吃。 回忆里的人心急如焚,回忆外的人痛不欲生。 江南咬着唇,“我那时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永安站在一旁,飒飒的风chuī动她的发。纷乱的长发中,几乎看不清她的眼。 抵达皇宫,已是十天后的事情。 窗门还开着,恰如那天走的时候。 “顾大人!” 家里的小厮看见他,惊得险些摔在地上。 他一身风尘,疲乏地跌坐在椅上。 衣服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成岁,去打水,我要进宫。” 他散开发。 江南,再等等,再等等。 走近药房,他才想起,前些日子的□□还未做好。 “无愧本心便好。” 忽然想起师傅的话,他推门的手生生一顿。 最终还是推开。 最后一次,他告诉自己。 这次过后,不管江南愿不愿意,他都要带她走。 毕竟她中毒大病,帮她假死脱身,对他来说,也不是太难。 “吱嘎” 房门打开,桌上却是gāngān净净。 怜伊愣住。 妙手御医顾怜伊,他不但是用药的好手,也是使毒的专家。 他的药房外,积着淡淡一层灰。 看似无害,实则是剧毒的花粉。 而他走前,亦随手在窗槛上抹了一层毒。 是谁,进了他的药房? 他心底已有答案,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 也许,自己那天晚上并没有在做毒? 他试着安慰自己。 打开了角落里的柜子。 里面,空空。 这曾经装满了□□啊! “大人。水已经好了!” 成岁在外面喊道。 怜伊猛地冲到成岁面前,一把揪住他。 “告诉我,贵妃中毒前有谁来过这里!” 成岁被他吓到,抖着说,“有个人蒙着脸,说是爷的故人,要进去拿点东西。他手上还有爷身上的玉坠,所以,所以——” 他被怜伊拽着,几乎腾空,值得比划着怜伊身上那块。 “诺,就这坠子。” 怜伊几乎一下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那坠子是江南送他的,上好的莲心坠,取自连心之意。 普天之下,只有他和江南有这样的。 一模一样的玉坠。 江贵妃乃圣上宠妃。 满殿富丽堂皇。 此刻江南正卧于席上,面上还有几分苍白。 “为什么?”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顾怜伊几乎是凭空出现在她面前。 江南一惊,下意识问道,“什么?” “为什么要给自己下毒?” 顾怜伊站在房中,烛光下,他的脸色竟然比江南还要白上几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还以为……” “娘娘!” 怜伊走近她,“为了后位,您连性命都不要了么?” “我没有!” 江南咬牙道,“你以为我喝□□的时候不怕吗?我只是想借此让皇后下马。并没有想要她的命。我只是——” “你只是要那孩子的性命罢了。” 怜伊默然道,“你早就知晓自己有了吧。” jīng明如她,聪慧如她。 哪里需要自己倾尽一切的帮助? 后位于她,不过是早晚问题。 “胡说!” 她怒道,“顾怜伊,你懂什么!这孩子是你的!” 话音方落,一室寂静。 他看着她,忽然笑了起来。 原来这短短十日,他失去的,不只是师傅和蜀山。 原来这长长十年,从来都是一厢情愿,难怪苍天不肯垂怜。 他无声的笑,笑得几欲流出泪来。 顾怜伊啊顾怜伊。 这就是你的一生,所谓的情深缘浅,说到底,不过一场笑话! 眼角湿湿的,许是真得笑出泪来了。 他随意抹了两下,“也对,这样的孽种,娘娘自然是留不得的。” “你!” 江南立起,“我算过日子,那几日,皇上并未碰我,只是你日日来……” 说罢,她的脸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