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银锭坠地,与青石路面碰撞出的清脆响动,少女匍匐在地的身躯顿时一僵。 她缓缓抬头,素雅的小脸渐渐展露在杭小时面前。 当真是蛾眉皓齿,朱唇粉面,雪白的双腮因长久的哭泣而微微泛红,眼睛亦红肿,明澈瞳孔中却仿佛盛着一泓秋水,仰首一瞥间涟漪dàng漾,勾魂夺魄。 望见杭小时的鬼脸面具,少女畏惧地瑟缩片刻,旋即垂下眼帘,如鸦长睫剧烈颤抖,低声道:“奴家……奴家谢过公子大恩。” 演,接着演。 杭小时暗中撇嘴,随后故作冷漠地开口道:“把东西收了,你随我来。” 少女娇躯再颤,俯身应了声“是”。 随后杭小时站在一边,冷眼望着这姑娘梨花带雨地收了木牌,又在路边磕了几个响头,哭哭啼啼地告诉她那早登极乐的爹,说些“女儿不孝,定年年与父亲上香”之类的话。 ——真不知道她那活生生的怜影宗宗主爹听了,心里会怎么想。 崔玉瑶的长相着实出挑,这一番情真意切的哭诉,竟将许多过往行人吸引过来。 一时间,许多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落在杭小时身上,掺着无数眼刀,几乎要把杭小时生吞活剥。 025啧啧道:“小时,这丫头可比你敬业多了。” “嘁。”杭小时不屑道,“我还想跟她换换呢,谁不想扮演龙傲天的老婆?还有外边这些人,都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早gān什么去了?” 吐槽归吐槽,当崔玉瑶收拾好东西,杭小时还是乖乖带着她走出人群,朝一处乡间小道上行去。 月明星稀,树影斑驳。 蜿蜒的羊肠小路上,此时一人踪迹也无,四下里除了有气无力的虫鸣,便只有二人沙沙的脚步声。 寂静又空旷的环境将细微的响动放大到极致,杭小时能清楚地听到身后少女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贴近。 他只装作不知,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脚下生风。 没过多时,身后便传来一声娇柔的呼唤:“公子,你慢点,奴家跟不上了。” 跟不上……跟不上你倒是别走那么快啊,裙子都快飞起来了,自己不知道吗? 杭小时嘴唇紧抿。 他尚未回应,便听身后少女又道:“公子,你这是……要带奴家去哪里呀?” “去你该去的地方。”杭小时淡淡道。 后方的声音停滞一瞬,突然转为凄婉的哽咽声,鼻息浓重,仿佛穿越幽林的风。 “奴家没有该去的地方,奴家最该去的就是公子身边,公子是奴家唯一的亲人了,奴家也不知能伺候公子几日,只能当牛做马,结草衔环……” “嘶,够了。” 杭小时听得牙疼。 这丫的,好好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像咒人呢? 他倏地停下脚步,猛然转身,居高临下地盯着崔玉瑶,眸中jīng光爆闪。 却在开口的瞬间,收敛气机。 gān巴巴的声音自面具下方传出,被山间厚重的风chuī散,带几分沙砾摩擦的古怪质感,语气平淡道:“你的演技太拙劣,我已经看腻了。什么卖身葬父,其实你的真实身份,是修者吧?” 崔玉瑶:“……?” 面前的青年高大挺拔,宽大的袖袍被山风chuī得鼓dàng,此刻正猎猎飘扬。 领口的银线花纹泛起微光,仿佛将月光截下,纺成纱线,绣入雪衣。 星辉洒下,恶鬼般狰狞的面具下露出一双明澈的瞳孔。 他用着傀儡般毫无起伏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描述道:“你装扮成贫家小女,本应目不识丁,却又在木牌上写那么漂亮的簪花小楷,此乃破绽之一。卖身葬父,却并未带父亲尸首,或者灵牌,此乃破绽之二。” 气质糅杂,古怪得很,让人由衷地感到别扭。 崔玉瑶退开两步,下意识道:“第三呢?” “你不该在我面前用灵气。”杭小时面无表情道。 面前的少女陷入深思,眸中虽有诧异,却并无惊艳之色。 面具之下,杭小时嘴角微微上扬,悄悄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个赞。 计划通。 他出身自电影学院,见多了俊男美女,也深谙演技一道的奥义。 有些人站在舞台上,虽一言未发,却能让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所饰演的那个角色;也有人读着大段的台词,拼命挤出眼泪,却让观众们异常别扭,大骂尴尬。 演好戏难,演砸戏更难。 此时此刻,面对俏眉紧皱的崔玉瑶,杭小时第一次为自己的“jīng湛”演技感到自豪。 他在心底洋洋自得道:“看啊,025老师,我成功了。” 025笑道:“不怕挨电?” “凭什么电我?” 杭小时仰首挺胸,眼睛滴溜溜转动几下,语气轻快道:“我不英姿飒慡吗?我不够冷酷吗?该念的台词,我有念错哪怕一个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