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旗步卒被射众多,但更多中箭倒下的却是守卫营的步卒以及以为胜利在望从各自隐蔽处下山的铳手们。gougouks.com 望着一轮箭雨就被打残的那小旗铳手,再看谷下被射的毫无反抗之力的守卫营,赵强有种心碎的感觉,他知道,守卫营可以说是完了,余下的人虽还有一两百,但面对那些正黄旗清军远远的弓箭打击,他们根本没有反击能力,倒在山道中的清军与同伴尸体成了他们难以逾越的一道障碍,往往跨过一个人的尸体,他们就要倒下一人。 人人都知道只要冲上前去,那些只持弓箭的清军就会被如切瓜般砍光,可是却是没有人能够冲上去。 赵强亲眼看到二十多名壮丁在汉军小旗的带领下想要冲到那些射箭的清军面前,可是无一不在中途就被射成剌猬。配弓的鄂伦春人也曾射箭还击,可他们的箭枝根本射不到那些清军,还没到那些清军面前,便在半空中坠落下来,徒惹来那些清军的嘲笑。 胡旺勉强依靠剩余的汉军士卒弹压住那些已是害怕到腿软的壮丁们,大踏步的往后退,但是他们每后退一步,清军却是上前一步,那样子完全是猫逗老鼠,要慢慢玩死对方,让他们害怕,让他们恐惧,让他们完全丧失战斗的信心,让他们知道自己一定会死! 在清军的弓箭射击下,胡旺身边的人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守卫营完了!彻底的完了! 赵强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老天爷,你他娘的为什么这么对我! ………… 舒穆禄,你这个浑人,死了也是活该,省得给我八旗将士丢脸! 方才在坡下时,何保便远远看到舒穆禄被人砍了脑袋,却是说不出的痛快。见百米之内已没有一个站起来的人,何保心情大快,扬声叫道:“阿苏泰!” 正指挥自己佐领的马甲朝前推进的阿苏泰闻令忙跑了过来,单膝一跪:“末将在!” 何保一指前方:“领你部荡平顽抗敌军,不容一人逃跑!无论坡上还是坡下,我不要看见一个活着的叛逆!” “喳!” 阿苏泰重应一声,起身便朝所部快行而去。 “赫努苏!” 赫努苏正在指挥所部马甲与那些逃出来的正红旗步卒策应阿苏泰,闻令应道:“末将在!” “领你部并正红旗人马压制敌军铳手,不使他们干扰阿苏泰部!” 何保左右看了一眼,见汉人的那些铳手纷纷朝山上退,冷笑一声又道:“分四队骁骑校去撵上那些铳手,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手中的火器远不是我旗人弓箭的对手!” “喳!” 赫努苏重一点头,迅速领命而去。 …… “百户,不能再退了,再退下去弟兄们连拼一把的机会都没了!” 跟在胡旺身边的守卫营士卒已不足百人,内中只有二十多汉军士卒,小旗林有三见再这样下去,这百多号人就全被清军活活射死,不由悲愤异常,一挥手中腰刀,便朝前跑了过去:“***鞑子,老子跟你们拼了!” 胡旺拦他不住,重重的一跺脚,止住要随林有三一起去的汉军:“退,退后,不要去白白送死,千户大人在坡上,他会救我们的! “射!” 林有三一人如野兽般红着眼睛冲清军吼叫着杀了过去,却是在距离清军十几米处,就被数枝迎面而来的箭枝给射成蜂窝。中箭之后,林有三不甘心的望着那些清军,兀自坚挺着又朝前走了两步,才双膝一软,倒在地上。 “唉!” 胡旺望着倒下的林有三,忍不住落下一滴眼泪,他也想冲上去和清军拼了,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虽然这样慢慢后退,只会被清军的弓箭慢慢将人射光,但他必须要带人退,不然只有一次性全死光。 赵强,赵千户,你在哪,你怎么还没动静的! 胡旺忧心的看着山坡上,他想着赵强能够赶紧带铳营压下来,将那些该死的正黄旗清军打成马蜂窝,但他却不知,赵强现在也是有心无力。清军的长弓射程太远,已经超出火铳的射击范围,刚才又因为胜利在望,大部分铳手都离开了所在的隐蔽点下到坡下,结果被清军射了个正着,没有一百的损失也有七八十人。余下的人又因为没有队列,各自为战,再也无法组成有效的火力攻击,现在又有清军上到山坡,他们更是没办法再靠近谷下。 赵强身边只有四小旗铳手,一小旗已经废了,吴四试过带着那三小旗铳手对谷下清军发射火铳,可是没等他们露头,就被对方的长弓压制住,伤了七八人却是没有办法可以发射火铳。火铳发射必须要对着敌人,总不能铳口朝上乱打。被清军弓手死死压着,吴四急得拳头直砸,却是一点办法也使不出来。 严钱他们和跟着上坡的守卫营士卒只十多人,这么点人更是没办法可以冲击清军箭阵。现在的局面,赵强已是无计可施,只能对着谷下那几百正黄旗清军干瞪眼。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 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些正黄旗骑兵会弃马进谷单纯用弓箭来作战,赵强后悔得真想一刀杀了自己,太想当然了,他以为清军将领想得会和他一样,没想人家却是完全不按他的套路来。 后悔、内疚、自责,赵强想死的心都有了,仗打成这样,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 ………. “扎尔勒,我们怎么办!” “那些八旗太厉害了,我们根本打不过!” “他们用的是长弓,我们的短弓射不到他们啊!” “扎尔勒,咱们跑!” “跑?!” 满脸鲜血的扎尔勒望着那个说要跑的族人:“往哪跑?” “回我们的寨子去!” 听他这么说,扎尔勒一把揪住他,喝道:“你不要族人了吗?不要你的老婆孩子了吗!” “我们这一跑,那首义城里的汉人会马上杀光我们的族人的!” 扎尔勒尽量让自己冷静一些,眼前的局面已是死局,他明白不用半柱香时间,他和他的族人就将全死在这条山道中。可是他不能跑,不能带族人跑,因为那样族中的老弱妇孺肯定会被首义城中的汉人杀光! “我们现在只有死扛,清军并不多,他们只有两三百人,我们不是没有赢的希望!” “赢的希望?” 那族人好像听到十分好笑的事情,一指前面倒的遍地都是的尸体:“人都快死光了,还怎么打败那些清军?你也看到了,那些汉人的铳手根本压制不住清军,他们现在自保都来不及,怎么来救我们!赢?做梦!” “难道你的老婆孩子被汉人杀死,你就高兴了吗!” “我们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辫子已经割了,不打败这些清军,他们会在杀了我们之后再去杀你们的老婆孩子,所以我们必须留在这里,哪怕死也要死在这里!” 扎尔勒近乎咆哮着冲他的族人吼了起来,旁边的达斡尔等族人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胡旺也听不懂,但他知道,这个年轻的鄂伦春人不会跑。 ……. “千户,那些狗.娘养的鄂温克人跑了!” “达斡尔人也在跑!” “胡百户压制不住,蒙古人也跑了!” “赵总旗的部下被射残了!” “千户,退,再不退,弟兄们全完了!” 第八十九章兔儿岭之战(五) 本想以乱制胜,现在却因乱而败得一塌糊涂,守卫营已跨,铳营又无法以火铳排.射压制清军长弓,望着眼前的败局,赵强是心如死灰。 鄂温克人跑了,达斡尔人跑了,喀尔喀蒙古人也跑了,各族壮丁们的神经在压抑到极点后,全线崩溃,他们再也不敢面对清军,再也没有勇气拿着手中的武器继续抵抗。最先逃跑的鄂温克人甚至将手中的长矛对准了要拦住他们的汉军士卒,那幅架势摆明了是你不让我走,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罢了,罢了!已经一败涂地,回天无力,他们要跑就让他们跑!反正他们也跑不出去! 胡旺喝令汉军士卒不要去拦那些要跑的壮丁,任他们而去,然后扭头去看那些正在逼近的清军,也不再后退,将长刀列于身前,只那么冷冷的看着对面。他求死之意已决,绝计不愿再退后一步!那些仍留下的士卒们见状,也是止住了脚步,紧紧围在胡旺的身边。 左右是个死,何不死得痛快些!有这么多鞑子垫背,此生足矣! 望着那些龇牙裂嘴,步步紧逼的清军,脸色苍白的胡旺思绪一下回到了两年前,当年的处境与此刻情形是何等相似,同样的无力反击,同样的痛苦选择。 王爷,你显显灵!你救救我们这些老部下! 胡旺眼中俱是泪水,突然仰头大吼一声,然后悲愤的闭上双眼,等待那致命的一箭。 王爷,大将军,胡旺随你们来了! 围在胡旺身边的除了那二十多名汉军士卒,就是三十多鄂伦春人,另外却有八个赫哲人,他们没有选择逃跑,一声不吭的站在那些汉军身后,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他们中有人与百户一样,闭眼等死,有的却是睁着眼睛,紧紧盯着那些清军,似乎是想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死。那些鄂伦春人则是一脸呆滞,他们不得不死,也不能不死,退,族人要死,留,族人也要死,既然如此,还退什么! 对面领着马甲推进的佐领阿苏泰见这些敌人停了下来,毫无惧意,不禁也是油然起敬:不怕死的汉子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值得敬重的。 ……… “千户,撤!” “再不撤鞑子就上来了!” 赵强木然的听着铳手们的叫唤,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眼睛正看着残余的守卫营,见胡旺那幅心死的样子,赵强亦是说不出的痛。他知道,此时若是撤退,因然铳营还能保住一半人马,但那样一来,谷中的守卫营和受伤的铳营士卒就只能全部丢给清军了,胡旺也再劫难逃。 退? 耳边又响起数声要退的声音,赵强听了之后扭头看着那几个嚷着要退的铳手,不由笑了,心道还能退到哪?退回首义城去?他娘的,仗打得这么惨,人死得这么多,跑回去又有什么用!回去等死吗! 本是意气风发,信心十足的要吃下这几百清军,夺了人家马匹以壮自己,却不想被人家三百不到的人马就给打成这样,还他姥姥的谈什么挥兵南下,推翻满清!难道靠这百十号败军之卒吗?! 赵强,是你自己的贪心和无能葬送了这么多人性命,你难道还有脸逃吗!你如果不死这里,你他娘的就不是人! “再敢言退者,斩!” 决意死在这里的赵强一脚踢在那嚷着要退最凶的铳手腰上,然后长刀一举,冲他们吼道:“要退你们退,但我赵强不退,因为我绝不丢下任何一个弟兄!只要他们没死,我就不会扔下他们!就是死了,我也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去!” 说完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一点也不惧被清军箭枝射中,昂首往前踏了数步,整个人出现在谷下清军的视野之中,迎风叫道:“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人固有一死,然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之分,我赵某无能,致使无数兄弟死在这里,今便与众兄弟死在一起好了,以全大伙之缘分!” 吴四见状,心中热血上涌,快步走到赵强身边,沉声道:“千户,属下愿与你同去泉台!” 赵强缓缓的扭过身子,看着吴四点了点头:“我赵强宁可死在清军箭下,也不做那无胆鼠辈!吴四兄弟,咱们九泉之下再见!”话音未落,整个人已跃到坡下,只留给坡上众人一句话。 “愿与我同死者,随我下坡杀敌!” “愿随千户同死!” 吴四二话不说毅然跳下,随赵强向清军扑去,浑身浴血的严钱、许平也紧跟而下,陈伟略一犹豫,便毫不迟疑的跃了下去。那些铳手们相视一眼,也往山坡下冲了过去,方才叫嚷着要退的那几名铳手脸红了又红,在看到同伴们都随千户下坡,唉了一声也硬着头皮冲了下去。余下的鄂伦春人和壮丁们虽听不懂那赵千户说什么,但那些汉人的动作再明白不过,虽不同族,虽被胁迫,但此情此景也令他们血性大发,竟然也一齐跟了过去。也许,这是他们这辈子最男人的一次举动。 “愿随千户同死!” 铳手们震天的吼声响彻山谷,余音在树林中荡漾不止,胡旺他们听了这吼声,见了这情形,也是齐声呼应,往对面的清军冲了过去。散落在山坡上铳营其他的汉军士卒闻声也都停下了脚步,回首见状,怔了一下就毫不迟疑的掉头而回,扑向那些正在追赶他们的清军。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生亦何欢,死亦何难! ………… “此去泉台招旧部,旌旗十万斩阎罗!” 何保细细品味了那为首吴逆的这首诗句,心道好文彩,可惜了,既你一心求死,那本官便成全你!冷笑连连的看着数十米外叫喊着冲下来的吴军旧部,右手微微抬起,便要下令将这些叛乱者全部射杀。手臂正要抬起时,却见赫努苏慌张的叫了一句:“大人,不好了!” 何保一愣,还未开口问他怎么回事,就见赫努苏脸上尽是惊恐之色,指着身后失声叫道:“骑兵!骑兵!” 哪来的骑兵!吴逆主力尽数在此,他们怎么可能有骑兵,再说这山道之中如此狭小,骑兵来了又有何所惧!赫努苏好歹也是堂堂正黄旗精锐八旗的佐领,怎的却如此不中用!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何保恨不得上前给赫努苏一鞭子,可等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