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子时,三千骁勇军在眼皮底下,竟如同无人一般,除了火星子在飞溅时迸出的噼啪声响,连不知浴血几回的兵刃都被仔细地放好,听不到一点碰响瞑。jinchenghbgc.com “大人,怎么办?”副将往城门下看了一眼,担忧地问。 范毅拈拈须,摇头长叹,“哎,他若肯绕道,就再好不过,如今皇帝下旨,让我迎敌阻拦,可你看看他们……不是我怕死,而是我们的将士没有死在对抗外侵的沙场之上,而是死于同胞手中,太可惜了。” 副将点点头,脸上愁容更浓琚。 骁勇军以骁勇擅长闻名天下,不是没道理的。御璃骁治军,是严中之严。 他若要静,便不能有一人发出半分声响。他若要气势,那便是响震云宵的高呼声。他若要进攻,便是千军万马,雷霆万均,一马一卒都奋勇往前。他若要撤退,那便是如海潮一般退去,还不给你任何追击的机会。 如今他们面对的是这样一支可怕的队|伍,只这样僵持两天而已,守城的士兵们明显已经没了底气,战不战,胜负都已定了。 “将军快看。”副将突然一指下面,大声惊呼。 范毅本是要进城楼里去,一听这呼声,猛地转过身,大步走到了城楼边,大声问:“要进攻了?” “不是,您快看。”副将指着远处,眼睛瞪得老大。 范毅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见两辆马车正踏破月色,远远奔来。渐近了,赶马车的人一挥马鞭,就在马车上站了起来,冲着城门上大叫。 “范毅听令,王爷将家眷赐还,速速打开城门,归顺王爷。” 御璃骁把他的家人弄来了,范毅双掌往城门剁子上一抓,豹眼大瞪,看着从马车上跳下来的夫人和女儿们,连嫁出的两个都被带了回来,还带着外孙和外孙女。 范毅已无退路,双拳互击了一下,手掌一挥,大声道:“开门。” 城门缓缓打开,三千骁勇以最快的速度收好帐篷,策马进城。 范毅率着众将在城门处迎接御璃骁,只见他一身玄黑披风,风一吹,露出暗蓝色华服,墨瞳轻低,扫他一眼,居然是淡淡一笑。 这反应让范毅很是忐忑,膝一软,居然跪了下去。 众人见范毅下跪,赶紧跟随其后,齐呼骁王千岁。 “范毅听封。” 御璃骁身边的侍卫聂双城策马出列,高呼一声。 范毅赶紧抱拳抬头,又听聂双城朗声说道:“封,范毅为御前加禾大将军,赐爵位,世袭罔替,享一品俸。” 范毅虎躯一震,御前……御璃骁居然直接称帝了!而他范毅,是御璃骁封的第一位将军! 范毅一生征战,也立下赫赫战功,若论功勋,也配得这一品禄,却因为性格太耿直,一直被赵太宰等权臣同,排斥在权力中心之外,其儿女也不得重用,派在这小小池城为守将。 男儿有志,志在家国。范毅十八从军,二十五为将,三十名震沙场,五十知天命,才挣得了一个爵位……范毅百感交集,不知是应该谢主隆恩,还是应该喝斥御璃骁的反|叛。 此时,御璃骁轻轻一挥马鞭,往前策马慢行,沉声道: “范将军,英雄没有迟暮,英雄只有永世的英雄。” 英雄……是永世的英雄!范毅渐老的身躯里突然又被塞了一支熊熊燃烧的火把,陡然就把差点消失的男儿壮志给拽回了胸腔之中。 英雄,也惺惺相惜,若能寻到识已之人,那会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范毅放下双手,恭敬地磕了个响头,大声道:“范毅,定当誓死追随皇上,夺宏图江山。” “不是夺,是建,将军也不必称我为皇上,骁王甚好,骁主天下。池城,暂为我之主城,明日辰时,府衙议事。” 御璃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又让范毅心感喜悦,建宏图江山,骁主天下……多少年没遇上有如此豪情壮志的人了? 御璃骁,短短几句,便收服一城,在场之人无不折服于他的气度之下。 骁王,骁王,骁王……突然间,这呼声,便山呼海啸一般,将整个池城都唤醒了,门窗推开,无数人往外看来,一仰他的绝世风采。 “骁王,请去臣的府上歇息。”范毅快速起身,翻身上马,紧紧追随上前。 “不必了,府衙便好,不打扰将军一家团聚。”御璃骁的马跑得极快,把众人抛下,独自去远。 月光朦胧,如轻纱蒙住人的眼,他的身影,渐渐不见。 ————————————————莫颜汐:《皇上,臣妾要熄灯》—————————————————— 渔嫣睡得头都疼了,缓缓睁开眼睛,满鼻端湿漉漉的风和青草的香。她抬手轻揉着额角,撑在榻上,慢慢坐起。 榻边有人,她隔了会儿,才看清眼前的人。 “醒了。”御天祁一笑,手抚上她的额头,柔声说:“睡了两天了。” “两天?”渔嫣拧眉,抿抿唇,喉中干哑得冒火。 “喝水。”御天祁赶紧过去端了茶碗过来,递到她的唇边。 “谢皇上。”渔嫣接了茶,一口饮光,小声问:“你们打完了吗?” 短暂的沉默之后,御天祁笑了笑,低声道:“还没开打。” 渔嫣有些意外,不是说了七天开打吗?她睡了两天,早过了开打的日子。 “失望?因为他没赢我?”御天祁探指,轻轻地勾开她耳边的青丝,凝望着她胭脂一般明艳妩媚的脸颊。 “有点。”渔嫣推开他的手指,轻声说。 又是一阵沉默,御天祁低笑起来,掀开了她身上的锦被,柔和地说:“不谈这个,起来吧,你不饿吗?我做了几道菜给你吃。” “嗯?”渔嫣愕然地看着他,他会下厨? “不必惊讶,只会这几道而已。”御天祁弯下腰,拿起她的绣鞋,要给她穿在脚上。 “我自己来。”渔嫣更不自在了,御天祁好得让她有些害怕,怎么会突然就这么好了? “就让我来吧。”御天祁推开她的手,蹲到她的腿边,一手托着她的小脚,一手把绣鞋轻轻地套上去,“这一世,我没做过几件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唯有两件,却非做不可,一是一定要你的心,二是,一定要打败他。” 渔嫣缩回了脚,轻声说:“御天祁,你们之间的事不要扯上我,请让我离开。” “已经扯上了,你逃不开。”御天祁抬头看她一眼,拿起一边的锦衫给她披上,低声说:“来吧,吃了饭再说。” 渔嫣站起来,脑子里又是一晕,赶紧往前一伸,不管什么,先抓住了再说,稳住差点跌坐下去的身子。 这蛇毒厉害,睡了两天,还是让她头晕。她轻舒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松开了御天祁的胳膊,拧拧秀眉,小声说:“是什么蛇,如此剧毒——皇上,你没事吧?” “我没事。”御天祁眼神闪闪,扶住了她的手臂,低声说:“想不到你还会关心我,我要不要受宠若惊?” “我还很头晕。”渔嫣都不知道怎么接话,在桌边坐下,轻轻闭了闭眼睛,随口说。 “待会儿我让大夫来看看。”御天祁向守在门口的侍婢们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把饭菜端上来。 渔嫣没出声,有外人来便好,总要想办法传出消息,也想知道外面的消息,念安、念恩怎么样……他怎么样? 渔嫣克制不住地猜测着御天祁和御璃骁之间此刻的战局,到底谁的胜算更大?看御天祁,气定神闲,好像很有把握。 ☆、【100】很是伤心 大夫来的时候,暮色刚临。 隔着一帘轻纱,渔嫣把手伸给他。御天祁就在她身边站着,根本没办法问消息。大夫低垂苍老褶皱的眼皮,紧锁眉头听了好半天,这才收回手指,站起来给御天祁行礼。 “公子,夫人的身子很虚,像孕相,可又不像孕相。” “孕相……”御天祁脸色一沉,立刻扭头看渔嫣。 “怎么像又不像?”渔嫣倒没管他,只看着大夫奇怪地问瞑。 “这脉相像,可是气息不像,只怕……” 大夫轻吸着气,看着御天祁那杀人般的眼神,没敢往下说。 “你随我来。”御天祁冷冷地说了句,转身出去瑾。 “就在这里说,有什么不能听的。”渔嫣站起来,用力甩开了帘子。 御天祁的呼吸沉了沉,扭过头看她。 大夫停下脚步,给二人抱了抱拳,低声说: “这种情况也是有的,夫人得好好调理,慢慢会好起来。不过,那种伤身的避子水银,还是不要再用了。” “你在用水银避|子?”御天祁脸色一变,猛地摁住了她的肩。 渔嫣没出声,青楼的女子常用水银之法,可她知道这法子阴毒,稍不注意便是一生痛苦。所以她之前选择用红花擦洗服用,根本没用过水银!她身边只有念恩念安两个知心人,难道这中间有一个背叛了她? “那是有毒的,你知不知道?你这么糟践自己干什么?”御天祁又晃了晃她的肩,怒声喝斥。 渔嫣还是不出声。 “公子不必太生气,我看,用的时间短,所以还没有大碍,今后一定不要再用了。”太夫见他发怒,恐伤到渔嫣,赶紧劝合:“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会好的。” 御天祁点点头,让人带大夫下去开方。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御天祁才慢慢松开了渔嫣的肩,低声说:“你真是古怪,既是不愿意给他生孩子,那便不是喜欢,你又何必僵持着,不肯给我?” “我也不喜欢你呀,你若实在看着我想要得很,等我躺好了,你拿去便是,大不了我再喝一碗水银。”渔嫣平静地说完,坐到了桌边。 “你敢威胁我!”御天祁的手掌猛地掐在她的肩上,俊脸扭曲,用力地掐紧了,怒斥道:“渔嫣,谁许你这样威胁我?” “御天祁,我困了,让我睡会儿。”渔嫣拂开他的手,就这样趴在了桌上。 她真是想不通,想不明白,也不愿意去想,为什么念恩和念安之中,有一个背叛她…… 为什么?难道是被威胁了?可以告诉她啊……她们两个又没有家人可以被人拿捏在手中,若是自己的小命,告诉她也成,也能想办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渔嫣心里涨满了痛苦,痛苦到想痛哭。 人生在世,为何一直这么苦?为什么总也熬不到边呢? “你怎么了?难道……不是你自己用的?是别人给你下毒?是那个晨瑶?还是御璃骁不想让你生?”御天祁坐下来,略一沉吟,低声问她。 渔嫣一个激棱,是啊,是不是御璃骁不想让她生?念恩和念安,怎么会背叛她呢?若是御璃骁亲手所为,那明明口口声声说喜欢上她,为什么对她下这样的重手?水银多了,是能要命的啊。 “别哭……”御天祁把她拉过来,摁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 渔嫣轻轻地说:“我没哭。” 御天祁低头一看,她瞪着通红的双眼,盯着桌上的油灯出神,一只小蛾飞来,绕着烛光飞舞一会儿,扑进了火里,啪地一声微响,化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