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陈国,建城,郊外。 时下正值初春,阳光和煦。 四季常青的山林中,一抹红色身影,踽踽独行,朝前行进。 安静的山林,登时变得热闹沸腾。 林中的精怪,纷纷从本体探出头,直愣愣地望着那道孤独的清影。 “来了来了,当真是她!?” “是她是她,她就是知年!被贬出天庭后,以祈愿使的身份,一直留在祈愿斋打工。” 有只百灵鸟问道:“祈愿斋是什么?祈愿使又是什么?” 一颗老树回答:“祈愿斋,超出三界,隶属天庭。祈愿使,就是那些留下是个祸患,杀了又为之可惜的罪神。” 老树旁的石头精道:“这些罪神被贬至祈愿斋后,就要留在祈愿斋打工,直到褪去一身罪孽,才可重返天庭。” 百灵鸟问:“打工还能褪去罪孽?” 石头精道:“那是自然!在打工中得到救赎,在打工中得到感化。” 百灵鸟半信半疑。她还是比较相信,因妥协于现实,不得不打工。 “什么工作这么厉害?” 石头精嘿嘿笑了两声:“自然是收集愿望的工作。虽然说起来不好听,但是,这个工作可不是谁想打就能打的。要知道,天庭处置那么多触犯天庭的神仙,有几个是能去祈愿斋的?” 百灵鸟不解,问:“实现愿望,于神仙来说,不是很简单吗?” 老树笑呵呵道:“这可是难上加难!若是祈愿斋的愿望这般容易实现,知年就不会出现在此了。要知道,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传到祈愿斋,不是所有的愿望,都能够被实现,不是所有的愿望,都希望被实现。更何况,祈愿斋里每一位祈愿使要收集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愿望,才算圆满。” 石头精身旁的小石头问:“即是这么困难,究竟是什么样的愿望,才能传达至祈愿斋?” “呃······这······”石头精望向老树。 老树眼神迷蒙,仿佛拨开重重迷雾,回到过往。 “老朽不知。老朽只知,实现愿望的过程,必定是艰辛万苦。” 百灵鸟不禁发出感叹:“诶~,还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哟呵,小百灵竟然会凡间的诗句。”石头精惊喜道:“嘻嘻,不错不错。” 小百灵微微扬起下颌:“那是自然。” 她可是有事没事就到凡间走一遭,听一听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 小石头心中仍然满是好奇:“我还有一个问题,刚才那位,是犯了什么罪?” “她的犯,是不能够被天庭原谅的罪。”长在小石头周遭的绿草不禁唏嘘:“据我祖上传下来的可靠消息,她的罪过,轰动天、冥两界。凡是在天界和冥界当差,可以允许不知道祈愿斋,但绝对不可以不知道祈愿使知年和她犯下的罪行!” “嗯······这个我也听说了。”老树道:“她犯的,是七情六欲中的‘痴’罪。动了不该动的心思,犯下一系不耻的罪过,令诸神众怒。若不是轩辰帝尊求情,给她机会,让她留在祈愿斋打工赎罪,不然被诸神讨伐的她,早就没了性命。” 石头精冷笑:“她为了白泽帝尊,不仅以下犯上,亵渎诩渺先神,还杀害同僚,窃天界神器——鬼面佛莲。种种罪行,致使她被众神追杀讨伐,贬到祈愿斋,让她在打工的期间,领世间情痛之苦,悟不可为之事。” “啧啧啧,真是位疯狂的主。” 石头精话音一落,年轻的精怪们纷纷发出概叹。 百灵鸟却怜悯地望着那道背影:“可终究不过是一位可怜的姑娘罢了。” 山林的另一处,小白挥动着短小有力的翅膀,从知年斜跨在身的百宝袋里飞到她的肩膀上:“年年,你一来,林子就变得热闹起来了。” 知年:“······” “所以,我是要常来?” 她被贬到祈愿斋打工已有千年,只为重返天庭。 林子为何会变得热闹,她清楚不过—— 全是出来看她的热闹,传诵她的“光荣事迹”。 万灵茶余饭后的话题吗? 她还是有些用处的嘛。 小白没有回答知年,他朝前看去,心中总觉得道路的前方,并非是他们这次行程的目的地。。 “年年,你确定是往这个方向走?我怎么觉得咱们这是往……” 话未说完,眼前登时豁然开朗。 蓝天白云,四周景色一览无余。 这里……是山脚? 不对! 这分明就是山顶! 知年疑惑:“咦?怎么这么奇怪,来之前送也明明告诉我,让我朝右手方向走。” “……送也指的方向,你也能相信!?她认不得路你难道不清楚!?” 小白的声音不由提高几许。 “······” 山顶上,风仍带着冬日的凛冽。 “年年,我嘴巴都要说瓢了,你怎么还总是偷偷跑去喝酒!?你每次喝完酒接回来的任务,有哪次是成功抵达目的地的?” 稚嫩的声音,语重心长的语气。 偏偏有人,从打工开始,就没了自知之明! 真是恨铁不成钢! 千年过去,别人是练就了千杯不醉,可她依旧是当初的五杯就倒。 说出去,都觉得丢人。 知年道:“不喝酒去接任务,也不见得送也送的地方全然是对的。” 不过会省去不少时间,倒是真的。 “那是当然!祈愿斋的传送者送也,是祈愿斋人尽皆知的路痴!你倒好,差不多次次是醉酒接任务,还总是将她指的方向牢牢记住,忘都忘不掉!” 害得他们接完任务后,不是在寻找方向的路上,就是在打工的路上。 简直是气死人不偿命。 知年不以为然:“要不,下次换你去接任务?” “你还好意思讲!你每次醉得不省人事的时候,都是我替你去接的任务!” 偏生得祈愿斋那么大,每次接任务只准祈愿使只身前去。 奈何知年酩酊大醉后,受苦的永远是祈愿斋的大伙儿。所以,经祈愿斋一致决定,但凡知年醉得一塌糊涂,小白就要担起替她接受任务的重责。 “小白,咱们什么关系?用得着分得那么清?你回想回想,你哪次偷偷跑出去玩耍,我有说过你的。而且,我哪里有总是偷偷跑去喝酒。” 她哪次不是光明正大的喝? 只是小白不在身边罢了。 “你闻,我身上可有酒气?” “有!” “小白,小狗狗不能睁眼说瞎话,你若是非要认定我身上有酒气,就说明你的鼻子坏了。” “我的鼻子才没坏!” “小白,小狗狗不可以这么固执。” 知年习惯对小白的话左耳进右耳出,还习惯与小白狡辩。” 三界里,什么都可以瞒得过小白的狗鼻子,唯独她身上的酒气瞒不过。 知年故作忧愁叹气,忍笑道:“小白,你看看你,鼻子坏了,嘴巴瓢了,以后的日子,要多艰难有多艰难。要不~,我将你拿去炖了,刚好我也可以改善改善伙食。这个提议,可好?” “不好!一点都不好!” 小白对忍不住掩嘴奸笑的知年,炸毛怒道。 俗话说得好,再穷不吃看家狗。 知年倒好,自从开始打工,她一天天的,总想着要吃自己。 亏他整日这么关心她。 这颗心,终究是错付了! 叹息之际,小白和知年隐隐约约地听见挣扎声。 知年和小白循声望去。 悬崖边的一棵树上,有人正上吊寻短见。 确切的说,是有一位山神在上吊寻短见。 神仙用凡人的方式寻短见。 这算想不开······吗? 知年和小白相视一眼,走到上吊的山神身旁,仰头看着他。 山神穿着一件洗得发灰的宝蓝色直裰,他生得文文弱弱,面容俊秀。 他的脖子因为被麻绳紧勒的缘故,脸色涨得犹如猪肝一般的红。 山神的身体前倾,脑袋套在绳圈里,双手紧紧拉住麻绳,想以此减轻痛苦。他的双脚脚尖,踮在脚下的横石上,为的就是能够够住那仅有落脚点。 山神见荒山野岭出现了一位妙龄女子和一只可爱的小黑狗,不由变得激动起来。 这不是救命稻草,还能是什么! 真的老天开眼! 也不知山神遇见知年算是幸运,还是不幸。 知年自打被贬,就将名声、功利看得比天上的云朵还轻。 有什么能比自己开心重要? 有什么能比赚钱重要? 祈愿斋的工钱不多,知年会时不时通过乐于助人,来获取一定额外的收入。 “有钱吗?” 有就帮你。 挣扎的山神,登时一愣。 小白道:“年年,说过多少次了,帮人不应该求回报。” 知年理所当然地道:“但是我求啊,不然我帮人作何?寻个好名声?小白,我的名声早就千疮百孔了。” 小白:“……” 山神没有将知年和小白的话放在心上。如今求救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他张开嘴巴,发出“啊啊啊”的声音。 知年上下打量山神。 不行啊,从头到脚全是穷酸的模样,完全不符合她乐于助人的标准。 “你是想让我踢走你脚下的这块横石,体验一次何为早死早超生?” 既然寻不到额外收入,那就寻些开心。 小白挥动翅膀,端详着变得愈发激动的山神:“他明明是在向我们求救!” 山神流出两行热泪。 幸好,还有一只狗能理解他的意思。 知年抬脚踩在横石上,睁眼说瞎话。 “小白,你见哪个寻短见的会发出求救。你定是误会他的意思了。” 没有没有,就是狗兄说的意思。 山神在心中喊道。 眼下的他,是后悔莫及,是有口难言。 今日,他带着麻绳独一人来到这荒山野岭。他站在横石上,将脑袋套进绳圈中,正准备一了百了时,他犹豫了。 正所谓登高望远,他站在悬崖边上,景色一览无余。 蓝天白云,群山泛出青翠,偶有飞鸟,一派生机勃勃。 多好的景色啊! 死了岂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那该多可惜。 犹豫的他,登时生出悔意。 要不—— 再给自己和大家伙儿一次机会? 想到此,他当即就断了那寻短见的念头。 天意弄人,他刚准备要从横石上下去,双脚就打滑了,然后就成了知年和小白见的这幅模样。 小白道:“许是意外也说不定。” “一个山神,能有什么意外。” 知年抬脚,将山神脚下的横石轻而易举地踢到十米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