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事太监让小宦官递上几件东西。 “我就说,怎么各宫里没宫人认识,原来是贵妃娘娘派来静安宫的人。刘赖子的尸身我们已经处理了,这金螭和从水里飘起来的明珠丝履是三殿下的东西,贵妃娘娘叫我们给殿下送来。” 一双好好的丝履已经被水泡得不成样子,那顶上镶着的硕大明珠不知道是被刘赖子摘了还是被这些打捞的宦官摘了,反正已经没有了踪影。 金螭倒是好生生在那,可从死人身上摸出来的东西那么晦气,肯定是不想留的。偏偏又是皇帝赐下的“压祟”,北面有内库的烙印,连托人炸了换成金块都不成。 宋娘子勉强定住心神,从执事太监手中取过刘赖子的东西,回答了执事太监的几个问题,便失魂落魄地捧着东西进了偏殿。 “刘赖子死了?” “嗬!” 失神的宋娘子被吓了一跳! 她摸了摸心口,半天才回过神来:“是殿下醒了啊,要不要喝口水吃点东西?” “在哪个湖里被发现的?” 刘凌接着追问。 宋娘子见刘凌不依不饶,只好把手中的东西先放下: “麟德殿不远的升金湖。宫正司的人说他想吞了您的金螭和鞋上的明珠换钱,也许是做贼心虚慌不择路才掉湖里去了。” “昨夜到处灯火通明,他怎么会掉水里都没人发现呢?也是奇怪……”好歹相处一场,宋娘子还是掉了几滴眼泪。 “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我昨天还骂他不跟着您,要是昨天去的是我就好了,就没这么多事了。” “贵妃娘娘指的是他,你当然去不了。” 刘凌只觉得一阵不寒而栗,头有些晕晕沉沉地坐起身。 “奶娘,给我穿衣,我要出门。” “出门?” 宋娘子净了手,伺候刘凌洗漱穿戴,好奇地询问。 她善意地没问昨天发生的事,害怕他一回想就被吓到。她知道刘凌素来乖巧,只要缓上几天,自己就会说的。 刘凌没回答她,直直地看着宋娘子捧来的靴子,表情微微变了变。 他的眼前出现的,是自己在御殿上穿小鞋的情景。 “不要这个,把我之前穿的旧鞋拿来吧。” “咦?这个……” “华服虽好,却不是我的东西。” 刘凌穿着袜子站在榻边,脸上满是认真的表情。 “今天我也不穿红衣了。奶娘,给我找件白的吧。” 是为了刘赖子吗? 宋娘子有些疑惑地看了刘凌几眼,心中不由得有些心疼。 这孩子才这么小,为什么想的就这么多呢…… 片刻之后,换了一身素衣,穿着旧皮靴的刘凌随便地用了些早膳,披上厚重的披风就要独自出门。 “殿下是去薛太妃那吗?” 宋娘子有些担心地倚门相望。 “不是……” 刘凌摆了摆手。 “我去窦太嫔那。” ☆、第25章 旁观?伸手? 刘凌过目不忘的本事,很多时候是记一种画面感,所以他很少迷路。 没有径直去绿卿阁,也没有去飞霜殿,刘凌绕过弯弯曲曲的小径,按照记忆里的道路,找到了窦太嫔住的地方。 “怎么又是你?我家主子不会让你进来的!” 守着门口的老宫女伸出一个脑袋,对着他龇了龇牙。 “窦家的武艺不外传!” “我不是来学艺的。” 刘凌的语气有些低落。 “我在宫宴时遇见了魏国公夫人,所以来找窦太嫔。” “咦?” 老宫女错愕,看了刘凌好几眼才反应过来。 “你等着!” 她回身就跑,往泰光阁里跑去。 不一会儿,她又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 “主子让你进去!” ‘今日倒是进的轻松……’ 刘凌抬头看了眼面前的匾额,发愁地叹了口气。 ‘可为什么我又不想进去了呢?’ *** 窦太嫔火爆的脾气大概是和其母一脉相承,刘凌再见这位将门出身的太嫔,依旧感受到了她爽朗直接的气概。 “我娘怎么样?身子骨可还硬朗?家中兄弟孝顺吗?我爹有没有又纳一堆乱七八糟的妾回来?” 一见面,难以控制情绪的窦太嫔就窜到了刘凌面前,吐出了一大串话。 刘凌傻愣愣地看着面前满脸急色的中年妇人,有些不敢开口。 “你这孩子这么傻愣愣的!不会说话吗?” 窦太嫔柳眉倒竖,正准备吓唬他几句,突然想起还要等着他给消息,深吸几口气才换了颜色,温声哄他: “你不是要学武吗?你告诉我,我每天教你几手!” “我不是来要要挟您教我习习武的……”刘凌磕磕巴巴地解释,“我……我在麟德殿门前遇见了魏国公夫人,她很想您,想求父皇见您一面,但是……” “但是?陛下没同意是吗?” 窦太嫔满脸紧张。 “我娘是不是鲁莽了?” 窦太嫔显然对她母亲的性格很了解。 刘凌看着窦太嫔的脸,眼前浮现的却是魏国公夫人的面容。他捏紧了拳头,顿了顿后,说起了自己在麟德殿前的所见所闻。 “魏国公夫人求见父皇……” 窦太嫔刚听到刘凌说起母亲的消息时,目光里显现出的是无限的欢喜。 静安宫里的太妃们其实都有着温柔和可爱的一面,大概是没有经历过残酷的宫斗,天性里依旧有着纯良和天真的东西。 但随着刘凌慢慢的叙述,窦太嫔的嘴唇痉挛地紧锁着,神情惊恐,面色惨白,看起来似乎马上就会晕厥过去。 “……父皇的侍卫人多,她没斗上多久,就……就……倒在了地上。他们都走了以后,我爬了过去,将您的消息告诉了她……” “是吗?她听到了吗?她知道,知道,我很好吗?” 窦太嫔结结巴巴地追问。 “我告诉她了。她去的时候,是笑着走的。” 抽搐着流泪,应该也是一种笑吧? 至少眼睛是合上了。 “是我不孝……不……是薛太妃的罪孽……不,是我不孝……”窦太嫔神情恍惚,有些错乱地喃喃自语:“阿爹去了哪里,阿爹为什么会让娘亲做这种事……” “听贵妃娘娘和父皇的说法,您的父亲也已经去了,今年正好是去孝之年。” 刘凌并没有说谎,也没有掩饰。 他自也在冷宫里住了这么多年,知道这里面的人最需要的不是虚假的安慰,而是真实的消息。 “你走吧……” 像是支撑着的什么轰然倒塌,窦太嫔一下子软倒在凳子上。 “让我单独待一会儿。” “窦太嫔,您请节哀,魏国公老夫人临死前都放不下您,您一定要为老夫人保重身体。” 刘凌对着窦太嫔躬了躬身子,抹了把眼泪,吸着鼻子往外走。 她们长得实在是太像了。 看到窦太嫔颓唐的样子,刘凌的面前浮现的却一直是魏国公夫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