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祝氏意识到女儿越来越偏激的时候,枝玉已经不想认她了。 祝氏和贺老爷想方设法补偿枝玉,对她言听计从,给她住最好的屋子,吃穿花用样样都是最好最jīng致的,只要是她喜欢的,费尽心思也要为她张罗。 然而枝玉并不领情。 枝玉恨祝氏,恨贺老爷,恨整个贺家。 她只喜欢金兰,只听金兰的话。 有时候祝氏惹恼了枝玉,不得不让金兰替自己说和。 …… 回想往事,祝氏心里五味杂陈: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女,居然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抢走了她最疼爱的女儿。 然后又不声不响地夺走了秀女们梦寐以求的荣宠,成为高贵的皇太子妃。 日后还有可能是皇后。 祝氏嘱咐枝玉:“你一向和金兰要好,娘是认了,以后绝不会给家里添乱,趁着金兰还没入宫,你早些为自己打算。” 枝玉含糊道:“我心里有数,您就别操心了。” 又问:“昨晚您和金兰说什么了?” 祝氏眼神闪烁了两下,道:“没什么。” 枝玉皱眉:“您可不要说什么难听话,金兰是太子妃,您别仗着她脾气好就欺负她。” 祝氏一片苦心为女儿着想,却被女儿指责,忍不住来了脾气:“我什么时候欺负她了?她长这么大,缺过什么少过什么?” 枝玉脸色沉了下来,“娘,您知道我是怎么在宫里待这么久的?” 祝氏有些发愣,怎么说起这个? 枝玉眉头紧锁:“入选秀女的时候,我可高兴了,我觉得天底下没人比得过我,等我到了扬州,才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和淮扬一带的秀女比起来,我就是个粗笨丫头。” “秀女都是jīng心挑选出来的良家女,不论样貌还是风度都是万里挑一的,我拿什么和别人比呢?” 祝氏看着枝玉。 枝玉掀起眼帘:“我想起了金兰。” 祝氏愣住。 枝玉道:“我脾气不好,可我懂得什么时候该忍耐,我学着金兰那样隐忍,学着她谨言慎行,后来我留下了,其他不懂收敛的秀女都被送回家了。” 祝氏双手轻轻颤抖。 枝玉望着自己的母亲:“娘,其实我落选秀女不是什么坏事……我只忍耐了短短两个月,却觉得好像过了好几年,那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的日子,实在太难熬了……” 每时每刻都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说错话,不能走错路,不能结jiāo不该结jiāo的人,别人说的话不能全信,也不能不信,看到一个人就要赔笑讨好,谁都不能得罪,从早到晚陪着小心,头发要梳得一丝不乱,衣裙要时刻保持整洁服帖,夜里睡觉都得注意睡姿,稍稍有一个错处——比如笑的时候嘴巴张大了点,走路的时候步子快了一点点,都可能被内官厉声指责。 那是人过的日子吗? 枝玉只过了这么几个月,差点没活活把自己bī疯。 可她的姐姐,就这么过了十多年啊! 足足十多年啊! 枝玉闭了闭眼睛,轻声道:“娘,如果我是金兰,我早就疯了。” 祝氏双唇轻轻哆嗦了几下,“她是庶女……是庶女,我从来没有害过她!” 枝玉叹口气。 “我不是在怪您,金兰也没有。” 祝氏有些发懵。 枝玉笑了笑,眸底却是压制不住的怒意:“是的,金兰是庶女,所以她就该受苦!就该被您苛待!就该忍受那么多的煎熬!就该整天提心吊胆等着您善心大发施舍她!哪怕她乖巧柔顺,事事听从,她还是该受罪!她活该!就像我是女孩一样,我天生就比枝堂低贱,你就该偏心枝堂,就该把我丢在祝家不闻不问,就该在我出生的时候把我活活摔死!” 祝氏张大了嘴巴,泪水流了下来,浑身发抖:“你还是记恨我!” 枝玉站了起来,呼吸急促。 她不想提起旧事,可每次和母亲谈话都会闹得不欢而散。 “娘,我不恨你了。” 祝氏老泪纵横。 枝玉深吸了口气,慢慢平复下来,自嘲一笑:她是祝氏的女儿,两人的性子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祝氏年轻的时候脾气火爆,她不遑多让,常常把自己的亲爹娘气个半死。 只有金兰能够包容她。 枝玉神色缓和了些,“金兰对我说过,您偏心枝堂,那不是我的错。” 祝家人劝枝玉,贺老爷劝枝玉,贺老太太也劝枝玉,他们对她说:别恨你娘,你娘嫁到贺家十几年,她太想给贺家生个儿子了,你不要怪她。 谁让你不是男孩呢? 枝玉偏偏不认命,同样是人,同样是祝氏的儿女,凭什么她就该忍受祝氏的偏心? 就因为她不是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