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杨岚航表情显得很惊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凌凌尴尬地笑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感情方面的事,毕竟是她的私事,她无须解释。 那晚,杨岚航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脸上由始至终挂着笑意,他主动和她聊了很多,还帮她把牛排切成一块块给她吃,不停地劝她多吃点。不过凌凌的心情非常糟糕,又要qiáng颜欢笑应酬他。 回去胃疼了一夜。 自从凌凌和杨岚航吃过那顿让她胃疼的晚餐后,她的学习一直很忙,没有机会再去见杨岚航。他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直到距离研究生考试仅剩最后一个月时,她的数学、英语、政治都学得差不多了,才拿出珍藏已久的《材料科学基础》,准备攻战专业课。 原以为专业课背背重点应该就够了,没想到她翻开书,当抽象的立方体图形闯进她的视线,当一段段莫名其妙的定义进驻她的大脑,她差点崩溃。 凌凌以为“摩尔”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的一个定理,她对化学产生了恐惧症。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个叫“布拉菲”的科学家,他居然画了十四种格子,说这是晶体的微观结构,她对着铁桌子观察很久,怎么也分辨不出来它属于哪种形状的格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还用(111)表示一个平面,用满篇的(101)(110)(001)描述立体的图形,她每次看见这个数字都要在纸上画上半天,却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三个小时后她深刻地意识到材料科学有多么博大jīng深,比起材料科学的理论,电路图简直是美术课,汇编语言不过是数字和语言游戏。 这些把1微米认定为“大尺寸”的材料学家,才是最高深莫测的天才。 打开电脑,凌凌看见永远有多远在线,立刻问:“你学过材料科学基础吗?” 永远有多远:“看过一些。材料科学的入门基础,简单易懂。” “简单易懂?”凌凌对他的崇敬之情连绵不绝,“你能不能告诉我:布拉菲还活着吗?” 永远有多远:“你很喜欢他吗?我只知道他1848年证实了7种晶系中共有14种点阵。” 1848?一百多年,尸骨已寒了。他终于安息了,她也终于放心了。 凌凌:“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他再弄出点什么可怕的理论折磨我。” 永远有多远:“布拉菲绝对不会了。但别的科学家,我不敢保证。” 她擦擦额头的冷汗,听这语气,她材料学研究生的前路漫漫无际啊! 这时,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杨老师。她吓得猛然站起,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 “杨老师,您好!找我有事吗?”她暗中祈祷千万别问她学习的事。 “我给你的专业课书看得怎么样了?能看懂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看了一些。”她如实回答,“第一次接触材料方面的书,有点看不太懂。” “哪里不懂?” “嗯……很多地方……” 他说:“我刚好有时间,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讲一讲。” “呃,谢谢杨老师,那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禁不住对永远有多远抱怨:“唉!这到底是什么老师啊!” 永远有多远:“怎么了?” 凌凌:“经我总结,我得出一个定理:如果以杨岚航作为评价一个人是否正常的标准,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人是不正常的。” 永远有多远:“很jīng辟,能论证一下吗?” 她倒是想跟他长篇大论一番,可惜现在不是讨论评价标准的时候,凌凌恋恋不舍地打字:“他让我去他办公室,我要走了!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论证。” “好,我等你!” 她千般不舍地关了电脑,匆匆收拾了一下,直奔材料学院。拿着书走进杨岚航办公室时,他正在专注地写着报告,手指轻盈地在键盘上敲动,不但有节奏,打字速度比她这专业聊天的还要快。有才华的人果然与众不同,连打字都比别人有美感。 “坐!”他指了一下放在身边的椅子,等她坐稳后,问:“哪里不懂?” 她当然不敢翻到第一页,随便翻到书中间的一页,指了指公式:“这里。” “布拉格方程?这个的确有点难理解。” 他拿了笔和纸,一边讲,一边画,说的什么她完全不理解。半小时后,她的思绪飘远,认真琢磨着布拉格和布拉菲会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 “懂了吗?” “懂了!”好学生第一条定理:不懂不要紧,关键要装懂! “那你计算一下这个习题吧。” “啊?”她快速扫了一遍文字,每个字都认识,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怯怯地看向杨岚航,指指上面的文字,小声问:“杨老师,什么叫衍she条件?” 杨岚航微微蹙眉,问:“你知道晶面间距吗?” 她摇头。 他轻轻揉揉挺直的鼻梁:“晶格常数呢?” 她摇头。 他吸了口气,随手在纸上画了个立方体,线条很直,棱角分明:“你知不知道哪个平面是211?” 她咬咬嘴唇,认真地在立方体上画来画去,当她不确定地抬头,看见任何情况下都能维持着优雅的杨岚航在用力揉着额头,表情万分无奈。 她小声说:“杨老师,对不起!我回去一定认真学。” 他抬手指指桌子的另一侧:“从今天开始,你坐那边看书,哪里看不懂随时问我。” 什么叫从今天开始?难道他的意思是——从今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学这些天书理论? 天啊!为什么杨岚航才二十九岁,而不是九十二岁? 这个世界最艰苦的学习环境莫过于老师办公室。从早八点到晚十点,不敢迟到,不敢早退,累了不能站起来活动,困了不能趴在桌上睡觉,甚至连走神都要记得按时把书翻到下一页,否则她一定会接收到杨岚航“深不可测”的眼神。 起初两天凌凌忍着打哈欠的生理反应与枯燥的文字奋战到底,熬到第三天,她再也不堪忍受,决定拼死和杨岚航不人道的教育方式奋战一下。所以她刻意选在某教授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没完没了地问他问题。很遗憾,奋战整整三天后,此法毫无效果,杨岚航的耐心简直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但她仍不死心,变本加厉,每隔十分钟骚扰他一次,每遇到一个陌生词汇,她都毫不客气地让忙于写报告的杨岚航详细地给她解释一番。 到了第十天,凌凌彻底被某教授的好脾气征服了。 若不是师生有别,不能冒犯,她真想问他一句:oh,mygod!我这个笨脑袋都气不死你!你是不是人啊? 当然,这个问题她回寝室后和她的科学家网友深入讨论过,他回答她:“你真的一点都不笨,只要你用心,没有什么学不会。” 她傻笑了好一阵,等想起来回复信息时,寝室又熄灯了。 她又没来得及说“明天见”。 再后来,凌凌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她不做到令杨岚航满意,决无可能逃脱他的魔爪。所以,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乖乖地领会材料科学的真谛。 二十天后,杨岚航给她标出的所有重点部分,她全部掌握了,杨岚航专门给她出了一套模拟题,她都轻松答了出来。她郑重其事把答卷捧到杨岚航面前,杨岚航扫了一眼,如墨的黑眸从试卷上移过来,凝视了她很久。 对于这种严格的监视,凌凌早已见怪不怪,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她习以为常。 终于,他开了口:“你的专业课考试不会有问题了,这几天好好巩固一下其他课程吧。” 她长舒了口气,终于迎来了光明自由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回到寝室,她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心情愉悦地打字:“我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