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最佳男主角就是……”颁奖嘉宾激动的大声宣布，“——顾羽！” 欢呼声和掌声瞬间爆发，大家齐齐朝着顾羽看过来，顾羽先是一愣，然后在Rebecca的提醒下走上了台。 某个角落里，也有人拼命鼓掌。 他从不知道，原来光是鼓掌，就足以让人泪流满面。 那人已经成为了一名俊美的青年，在台上大方得体地发表着感谢词，聚光灯照在他身上，真的帅气无比，气场十足。 他看着顾羽举起金柏奖。 “曾经有个人，我很信赖他，只是……他放弃了我。” 顾羽挤出一个笑容，低了低头。 周围的观众席有人骂道，“靠，是谁啊”“放弃你是他的损失”“让他后悔去吧”。 青年冲她们摇了摇头。 “真的很想成为他的骄傲。想让他有天能以我为豪，这种心情从没有变过。总觉得，如果我变得很优秀的话，或许在他眼中就能有小小的不同。” 虽然在你的心里，永远有比我更重要的人。 你的目光，永远只会看到他…… “但是，不管怎么样，因为那个人，我才想要奋进……虽然那个人永远不会懂这种心情。但他给我开启了一扇不同世界的大门，所以我还能在这里奔跑。”顾羽对着镜头，晃了晃手里的金柏奖，露出一抹又熟悉又悲伤的笑容，“还得到了这个！这个奖杯，真的很漂亮！我想应该可以弥补我曾经受伤的心吧。” 台下众人一片大笑，掌声雷动。 站在黑暗角落的柴谨之，终于也跟着低笑了两声，将眼底快要淌落的泪水逼回去。 他懂。 他怎么会不懂。 “是的，我看到了。恭喜你。” 他轻声说。就算只有他一个人听得到。 票房、人气、影帝。 人人羡慕的这三样，顾羽全部得到了。 所有人再次对顾羽侧目以望，皇冠荣耀再次惊叹他的运气，Rebecca再次立威——她，就是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金牌经纪人！ 在其他人眼中，顾羽就是个奇迹。他是被上天眷顾的艺人，生来就是要成为大明星的。 加冕影帝的顾羽，走在哪里，都是最耀眼的巨星。皇冠荣耀上层除了器重他，还是器重他，女艺人抢着要跟他搭戏，就连颜真真的经纪人也旁敲侧击，暗示合作炒一把绯闻。 “FML准备跟你谈代言人的事，他们也算是准一线品牌，代言费不菲。 “电影的剧本送来了一些，你抽空看看。你想演偏古代的，还是现代的？ “帝堡国际地产开盘想邀请你，问你有没有时间过去参加他们的开幕仪式……” 一身职业装的Rebecca跟在顾羽身后，一边不停接着电话，一边优雅得体地走在他身后，其他人脸上莫不是羡慕的表情。 “知道了。”顾羽随意点点头，和Rebecca上了电梯。 没有想到，柴谨之和秦永也在电梯里。 柴谨之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样子，懒骨头般地搭在秦永肩上，两人正有一下没一下地聊着。秦永如今是最红的节目主持人，跟Rebecca手下另一大将——亚洲小天王裘洛，曾是一个组合的。 顾羽吃了一惊。虽然他以前在封景的Party上听说过对方，但不曾想过，除了方子瑄和自己，柴谨之竟还会对其他人这样亲密。 他如今已渐渐学会克制对这个人的情绪。然而一旦意识到，自己连唯一的例外都算不上，柴谨之马上就能找到其他人代替只能的位置，顾羽心底的怒气和嫉妒一下子飙了起来。 自己在对方心底到底算什么？ 自己对柴谨之而言，真的就这样没有意义吗？ 怒火、悲愤在顾羽心底燃烧，他想反击，想看看这个男人因自己露出别的什么神色，而不是永远一副万事波澜不惊、胸有充足的样子。 顾羽脑袋飞快转动着，最后眯了眯眼，咬着牙开口。 “呵呵，是你呀。看来日子过得挺不错的。”顾羽故意插到柴谨之身旁，眼神含着敌意，冷冷地扫了秦永一眼，而对方只是好脾气地、礼貌地朝着他笑笑。 他不得不承认，柴谨之的眼光的确很好。 容貌清秀，举止得体，怎么看都是一个聪明体贴的人，而不像自己这样莽莽撞撞。 顾羽心里一涩。 “你当初不是不要我演《黑街》吗？”顾羽故作冷淡，盯着柴谨之，在他耳边用着一种刁蛮、微微嘲讽的口气说着，虽然他心底根本不是这样的，“幸好我没有听你的。不然我怎么可能拿到这个影帝，不是吗？！”这句话的挑衅意味太浓，饶是Rebecca和秦永听了脸色也微微一变。 他其实只是想要对方懊悔，想向对方证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的嫉妒和怒火让他将此番话说得完全变味了。 不知道柴谨之有没有看到他拿到金柏奖的样子？ 也许，根本没有吧。 他没有收到他的祝贺，没有收到他的只言片语。什么都没有。 是啊，这个男人，怎么可能会关注他的动向，在意他的成绩？他的重心，从来只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自己得不到金柏奖，其实都跟他关系不大吧，所以也自然不会为他自豪…… 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呢？ 想想这样的自己，真可笑。 顾羽忍住心中苦涩，故作骄傲地扬起一个笑意，他现在是影帝，有票房保证，咸鱼大翻身，谁也没有看见，他的眼底却含着一丝悲凉。 柴谨之垂了垂眼眸，过了几秒，，“嗯，你比我有眼光。” 顾羽一滞，几乎无法呼吸。 他想看看，对方是否懊悔，是否含有一点点歉意……却没有想到柴谨之竟是这样的反应？ 胸口又酸又涩。 当初跌入低谷，让他牺牲形象也好，被刻薄挖苦、打杂看脸色也好，甚至在《黑街》拍摄中，因演动作戏，到处是伤，用酒瓶子砸自己脑袋的戏，砸到道具的残渣嵌到额头里，也无所谓。 付出一切，就是为了重返娱乐圈的最高处。 就是希望柴谨之能真正看清楚一点自己，他的作用不是做棋子，他有他自己的价值。 然而，对方就是这样的反应吗？ 他一时之间几乎难受到了极点。 他似乎听见命运对他的嘲笑。 “眼光？”顾羽眼底划过一抹伤痛，连声音都变得沉重起来。 没人知道他现在心里多痛。 他强压下心中悲愤，故作轻松，“怎么会？要是我真的有眼光，就不会傻傻被你利用，被你毁了之前的人气和事业。” 其实不是的。 其实不在乎自己的人气，不在乎那些。 至始至终，在乎的只有你。 只想被你肯定，只想证明自己。 虽然现在才明白，不是每个人的心意都能被其他人了解。 “你现在已经是影帝，演艺事业更上一层楼。”。 “那又怎么样，”对方不咸不淡的样子让他的心更痛了，他故意刻薄道，“那些丑闻又不会消失。” 所有人都觉得他拥有票房、人气、影帝头衔，人生肯定是得意得不得了，可实际上，他完全没有那种喜悦之情！ 没有柴谨之的承认与认同，他一点都不觉得圆满。 那么拼命去拍电影、争夺影帝，并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演技，只是想让柴谨之好好看看他而已。 看到自己的优秀、努力，与执着。 可是，对方怎么能一点都不稀罕的样子？！ “对不起。”良久，只传来这样一句简单的话语。 对不起。 只有这三个字。 顾羽胸中情绪翻涌，悲伤、难过席卷而来，喉咙更是难受得像是堵塞了。 道歉？他要的难道是他的道歉？ 为什么对方不懂？ ……从来都不懂！ “呵！你也会说对不起？！”顾羽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在砂纸上磨过一般，他想笑，却压抑沉重无比。 他一直故作坚强。 以为终有一天，自己会打动那个人，然而那个人不懂，永远都不会懂。 “你当然要说对不起。因为这是你欠我的！”巨大的悲伤之中带着自暴自弃的恨意。 “请说话客气点。”一旁的秦永忍不住开口。 秦永了解柴谨之。 柴谨之一向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如果真的不在意顾羽，柴谨之根本不会忍受他的指责。 只有心生愧疚的人，才会允许对方在面前如此放肆。 “跟你没有关系吧。” 自己和柴谨之之间，已经到了随便一个外人就可以插手发表意见的程度了吗？顾羽不甘心地瞥了柴谨之与秦永一眼。 “当初你不是说不带当红艺人吗？原来除了我，你还有备案？” 他开始忍不住刺伤、挖苦对方。 可是，难堪的好像只是他自己。 柴谨之依旧保持沉默，任凭他怎么说，都是一副不想再谈的模样。 好像自己对他无足轻重。 顾羽看着柴谨之，唇瓣止不住颤动。 看着我啊！你这个浑蛋，把我拉进这个世界，却又这样放弃不管！看看我，我比方子瑄，我比秦永，更想要得到你的注意啊！ 因为太在意，所以得不到回应，简直痛苦万分。 “秦永，我给你一个忠告！”顾羽转过头打量秦永，讥笑着，实际上在讥笑自己，“这个人，他的任何话都不能信。因为，你可能只是他利用打击另一个人的工、具！” “不要再说了。”连Rebecca都忍不住插话。看着渐行渐远的两人，她这个旁人都觉得太可惜了。 顾羽自嘲地笑了几声。他的新经纪人原来也不站在他这边。他转向Rebecca，点点头，“行，我只问他最后一个问题。” 顾羽正色。 他再一次认真地看着这个男人。仔仔细细看着对方。栗色的长发，漂亮的丹凤眼，永远玩世不恭。当初，为什么自己对他如此敬爱？为什么什么都愿意听他的？为什么自己这样的傻…… 顾羽深深的凝视着柴谨之，看着自己崇拜过的男人瞳仁浮现出自己的映影。 “最后问你一遍……柴谨之，你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就算只有一次。” 柴谨之狠狠一震，一瞬间呼吸都停止了。 他看了看眼前的顾羽，对方已从当初阳光活泼的少年，变成五官深邃的青年。高大瘦削，面容沉稳，没有了以前的浮躁，却有了更多更强的气势。 他参与了对方人生中最重要的这几年。是他，将一个少年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多可笑，他为了方子瑄，大半生都快用尽了，甚至不惜利用、伤害自己身边这个最信任自己的人。 可是到头来呢？ 留下的，只有丑陋。 他们一直在强求，一直在索取。 是他们自己将彼此的面目变得如此可憎。 原来，很早的时候，他就已经被眼前的青年感动了。 原来很早以前，当他有意识地去指引对方、改变对方的人生轨迹时，他的人生也在不知不觉中被对方的开朗、热情慢慢渗透了。 对方纵使行为青涩，理想幼稚，但那种喷薄而发的热情却真的能将石头捂热。 他一直固执地认为，自己步入中年，什么都被命运磨灭了。 勇气、热情这些东西，逐渐变成空虚与寂寞。 就算心里想，也只敢不动声色地试探。 所以他一直怀疑，苍凉的自己真的配得上这种不顾一切的灼热吗？ 毕竟，他已经过了会相信一切事物的年纪。 柴谨之看着对方，嘴唇蠕动了一下。 他已经不再拥有年少的勇气。 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甚至故意侮辱对方、嘲讽对方……他很清楚，对方根本不会原谅他。 任何一个人，被这样对待，都不会原谅自己。 他更清楚，他根本不应该开口。 开口就是输。 一旦开口，就代表把自己的自尊放到了对方面前，任人践踏。 可是看着顾羽熟悉的面容，过去那个一直依赖自己的少年好像再度回到了自己的身边…… 柴谨之闭了闭眼睛，掩盖一片湿热与酸楚。 “是。”他终于开口了。 他后悔了。很早就后悔了。 “所以，你当初赌我不会成功，赌输了？” “是。” 他输了。可是他很高兴自己输了。 “哈哈哈哈。” 果不其然，自己这一声声的承认，换来的是顾羽肆无忌惮的嘲笑。这些嘲笑是用力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可是这一刻，柴谨之心底竟有一种罪有应得。 什么样都好。 只要摆脱了自己造成的阴影就好。只要眼前的青年走出人生的低谷就好。 他愿意接受惩罚。孤寂一生。 顾羽仰头大笑，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怎能不笑？他怎能不笑！ 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承认得如此彻底。难道这就是自己想要的吗？ 柴谨之看到青年眼中恨意更深，对他的厌恶更明显。他的心竟是如此难受，但他不想显露出来。他对这个青年太残忍，所以他没资格再去求得他的原谅。 顾羽，值得更好的人生。 这是他如今唯一能为他做的事情了。 被讨厌也好，觉得功利也好，怎么样也好。 忘记与他在一起的这段过去，继续前行，像顾羽这样积极、努力的人，是不应该再与人生如同死水般的自己搅在一起。 顾羽泄愤似的，一把拉过Rebecca，以胜利者的姿态炫耀给柴谨之看，“可遗憾的是，我一点都不后悔——Rebecca比你好一百倍、一千倍！在我最低谷的时候，不停鼓励我的是Rebecca！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 “她，才是真正帮助我的人——而你，唯一擅长的事，便是利用我。” 字字含恨，落地有声。 心如刀割。 电梯到了，顾羽率先起步。一如当时离开柴谨之那样，只留下一个决绝的背影。他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手指发颤，眼眶发涩。他怕自己无法克制，再多待一秒，就又会对那个人举手投降，委曲求全。 他对他那个人，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没有原则。 然而，这是不对的。 他在心底告诫自己。 柴谨之疲惫地睁开眼睛。 以往慵懒的眼睛里，只剩下一场荒凉的疲倦。 没有顾羽的日子，他好像再也无法获得真正的快乐。 什么时候起，对方对自己的影响已变得如此巨大？ 可惜，自己已不再是对方的全部。 他已无法再帮助那个青年攀登高峰，他又怎么会不知道，Rebecca是可以帮助他重新返回娱乐圈最高处的人呢？ 很好，对方这个选择，其实很明智，他为此感到欣慰。 就算心底痛得厉害。 顾羽名气刚一好转，媒体那边又落下重磅炸弹。有人爆料——当初跟顾羽传绯闻的那个人，是皇冠荣耀经纪人柴谨之！ 人红是非多。 刚夺得影帝称号的顾羽，媒体不猛挖他的事情，还会挖谁？顾羽再一次被卷入丑闻之中，娱乐记者逮住他就问： “当初演太子的时候，你还否认过这一点，现在有人爆料，这件事是真的吗？” “你弃柴谨之，让Rebecca当你的经纪人跟这种事有关吗？” “你跟照片中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金柏奖没有一个艺人在夺得影帝头衔之后，会是这样一副被媒体穷追猛打的狼狈样。幸好有Rebecca在场，“不好意思，我们急着去拍MV，有工作在身，具体事情我们还不太了解……” 两人在保镖的护驾之下，躲进保姆车。 顾羽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重新来过后，他更明白这个圈子是多么的苛刻。平时曝光高也好，上节目也好，一旦上面觉得你过了，一个文件就能封杀你一辈子。这个圈子，就是这么残酷。 顾羽用手机浏览了下网上的报道，柴谨之的资料几乎被他们挖光了，甚至还爆出当初楼夕之拍的那几张。 “你打算怎么做？”Rebecca坐在他对面，看着这个再次处于事业巅峰的青年，如果把责任推给对方，他的事业很有可能继续红下去，红个十年后成为天王巨星。成为下一个封景，或是云修。 上面柴谨之的照片，依旧如此有味道。 其实他真的不在意外界对他的看法，就算被逼得隐退，一切也无所谓。 可是…… 他很清楚，无论怎么做，对方在意的从不是他。 顾羽苦涩地闭了闭眼。 他承认，他对柴谨之还是放不下。可能穷极一生，都无法将对方带给自己的影响剔除。那些曾经令他为之奋斗的，令他开心、苦涩的东西，成了一个个烙印，刻满了柴谨之的名字，烙在他人生的缝隙里。只是闭眼想想，就觉得温暖而悲伤。 所以，他不会再次为柴谨之毁掉自己的事业，毁掉自己好不容易挽回的事业。 只有事业，才是唯一让那个男人铭记他的方法。 “我不会承认。” 顾羽再次睁开眼，里面是Rebecca全然陌生的无情。 “我跟柴谨之只是经纪人和艺人的正常关系。” “那张照片只是试镜时闹着玩的，楼夕之当时也在场。” “我们分开，是因为我觉得Rebecca更适合当我的经纪人。这是公司正常的工作调换。我之前也有其他经纪人，这没什么特别的。” 记者会在Rebecca操办之下成功地举行。记者们想要问的问题，顾羽镇定地回答完毕。该否认的否认，该撇清的撇清，滴水不漏，这样的顾羽就连Rebecca看着都觉得陌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她想起两年前的顾羽。那时的顾羽，没有自己的主见，只懂听柴谨之的。被她们在背后笑话是没有脑子的艺人，被人卖了还不知道。可是，不得不承认，那样的顾羽真的很鲜活，好像整个世界都是晴天。在深渊般的娱乐圈，异常罕见。 她很清楚，唯有柴谨之，才能给少年创造这样的条件。 如今，她看着这个机智冷静、偶尔还会利用自己容貌应对媒体的顾羽。她仿佛看到了又一个千篇一律、没有灵魂的艺人。对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圈子，甚至变得擅长利用时机，巩固影响力，提升商业价值。他更有前途了，可她却觉得有点失望。 没有柴谨之的顾羽，好像失去了最核心的热情。虽然那些东西，会被她们笑话，却也不得不承认，是最撼动人心，令人向往的。 柴谨之，你看到如今的顾羽了吗？ 你还觉得，把他送上影帝宝座，助他登上这个娱乐圈的最高峰是对他最好的结局吗？ 没有你，顾羽已不是顾羽。 他的心早已沉重得无法飞起。 对一个人而言，成就他并不是让他高处不胜寒，而是让他明白，他最在意的人，会永远站在他身边，望着他，陪伴着他，认可着他的一切。 顾羽，已经变了。 而在家里看着今天这场记者会的你，被顾羽否认的你，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柴谨之关上电视，怔了一会。接着，他似乎没有异常地翻了翻杂志，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 自从前天Rebecca告诉他，顾羽会开一个的记者会，他就猜测到顾羽会这样回答，不是吗？ 这在意料之中。 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这样做。 那样的时刻果然不会再有了。 不过，没关系。 他曾害得他输了整个事业，如今对方只是维护自己应得的。 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他以为自己早已不会再有眼泪这种东西。这种无用的，伤感的，弱势的象征，应早已在他生命中干涸消逝了。 柴谨之低头，轻轻笑了笑，却不知为什么会笑中带泪。 虽然顾羽不断否认，但是一些老奸巨猾的记者也不是傻的，纷纷挖好了陷阱，甚至打电话给柴谨之，让顾羽不能自圆其说，等着挖更大的猛料。 只是可惜，他们全部失望了。 柴谨之还是那样慵懒地，不紧不慢。 “的确是经纪人和艺人的关系。不然还能是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只带他一个艺人。” “没什么要特别回应。这场闹剧早点结束吧，我手头上也有其他的工作，当然也要谢谢你们，帮我提高曝光率啊，一个经纪人也能上头条，难得啊。 “他说得没错啊，当初在拍戏，这个照片还是楼夕之拍的。如果不是拍着玩，我们会让她拍？不知道怎么从她那流出来了……” 柴谨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正经的正经，该调侃的调侃。尤其是那张引起轩然**的照片，顾羽处理得不够好，那么他就替他补善。既然当初楼夕之没有做到她所承诺的，那么现在他也不用顾忌。 顾羽有要顾忌的东西，事业，未来，感情…… 但他没有。 一潭死水、再也不会有热度的人生，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 让他替他做完。 那些记者满意而来，满意而归。 各种信息都拿到手了，而他，也顺利地替顾羽圆了场，善了后。 不，还没有。 还有一件事。 不顾助理阻挡，柴谨之踢开方子瑄的办公室。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走进这里。以前是想多见他一面，而后是因为Jennifer的事，再然后……是他们双方相互算计——直到最后，他在这里听到方子瑄和柳章的那场谈话。 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落空，一次次的相互仇视。他们相互折磨，到了最后，什么都磨光了，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如果有可能，多从最初一开始，就不曾在这个世界遇见过这个人就好。 方子瑄正在跟下属讨论公事，见到来人是柴谨之，墨黑眉峰拧了起来。柴谨之出声比他还快，直接对着他两个下属命令道：“出去。” 方子瑄面色一沉。但柴谨之这次似乎是打定主意要跟他对着干。向来散漫不堪的对方，眼底竟然迸发出一股狠意，看得两个下属背后一凉。他们心里清楚，对方跟他们的上司恐怕是有一场恶仗了。 两人找了个理由，逃出了办公室。 方子瑄眼睛眯了眯，对柴谨之更加厌恶之至。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总缠着他，扰乱他的计划， 破坏他的人生。 “什么事。”他极不耐烦。 “若你再在背后对付顾羽，我就把你的事情曝光。虽然你不怎么出名，但一定有很多媒体对皇冠荣耀的高管非常好奇。” 会在顾羽背后动手脚的，除了方子瑄，不做第二人想。 方子瑄心一惊，接着勃然大怒。 柴谨之在威胁他！ 柴谨之竟为了区区一个顾羽威胁他？！ 这么多年，柴谨之从不敢胁迫他，知道这是自己的禁忌。然而现在，对方竟威胁要主动爆料，拿他的私生活做筹码，而这样的目的，只为了那个叫顾羽的？ 方子瑄又怒又惊。 他怎敢为了旁人这样要挟自己？而且用上这种玉石俱焚的方式，柴谨之是疯了吗？ “柴谨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恨声质问。 可在震惊和愤怒之中，方子瑄心底却渐渐意识到一个自己不肯承认的真相：那就是，柴谨之真的再也不会在意他了…… 现在的柴谨之，拿自己当敌人，更拿自己当仇人！ 他在意的，只是顾羽。 这个认知从他脑海里浮现，方子瑄顿时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手狠狠握紧，将近窒息。他本该觉得轻松、解脱，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情却并非这样。反而是前所未有的，困惑，失落，烦躁。 “我会怎么做，你难道不应该最清楚？”柴谨之非但没有收回前言，反而露出一种他鲜少见过的冷漠。 这种模样，只有对付外人才会出现。 “——就为了那个叫顾羽的？为了他，你要这样对我？！”失落、忿恨、嫉妒几乎淹没了他。方子瑄没了之前的从容镇定，猛地站了起来，他想要揪住柴谨之的衣领，狠狠摇醒对方。 那只不过是个笨头笨脑的呆小子！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维护他？！为了他甚至要彻底跟我决裂，翻脸？从前的你到哪里去了，那个眼中……只有我的你到哪里去了？！ 方子瑄很想这样质问。可他同时也清醒地知道，这些话绝对不能说出来。他绝对不能让眼前这个男人觉得可以操控自己。 “只要你不在背后搞什么花样，我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柴谨之依旧是冷漠，没有感情的声音。 果然已经不在意自己了。 这一切来得太快，快得他措手不及，但他有一种预感，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从自己的世界里消失…… 他现在必须用尽全力，狠狠抓住它、留住它才行。 “如果不是他，容容不会被搞得星途全毁，我和她也不会分手收场……”他佯怒，企图让柴谨之为此羞愧、内疚。利用对自己的歉意，从而对自己退让。他一直以来就是这样做的，利用这种心情，让对方无可奈何，进退维谷。 分手收场？ 柴谨之有些惊讶，他以为他们复合了，没想到再度分手…… 若是以前，他一定会有些得意，然后生出更多的歉意。但现在，除了惊讶，他居然很平静，很平静，只有世事尘埃落定的疲惫。 方子瑄跟容文绮分手，而他，跟顾羽，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纠纠缠缠这么多年，最终皆败给了自己的欲望，辜负了诚挚的情谊。 命中不得圆满。 “若你们不是一开始想利用顾羽的人气，也就不会到这一步。”柴谨之淡淡道，“这场局里，你、我，都有私心，唯独顾羽没有。他跟我们之间的事情无关，你不要再针对他。” “无关？”方子瑄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仰头大笑起来，“从他介入我们之间，他就跟整件事有关！你是经纪人，我不会对付你，但我跟容容分手这笔账不算在他头上，算在谁身上？他不是什么影帝，小天王吗？我真要看看，没有你，他能撑多久。” 他很清楚，没有柴谨之，那个顾羽根本什么都不是。 那个蠢货凭什么被柴谨之这样维护？！ “方、子、瑄！”听到对方打定主意要对付顾羽，柴谨之火冒三丈，不复之前的淡定，“你够了吧！我到底是哪点对不起你！” “呵呵，如果不是你，容容当初就不会被逼出国……”这个理由他告诉了自己很多年，用了很多年。他不断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柴谨之欠他的。 “要是没有我，你早被那些放高利贷的卖了！你家的债，我替你还！你被人追杀，我替你挡刀！就连你想白手起家，我也向皇冠荣耀推荐你，我到底是欠你什么？” “你的钱，我有还你……” 方子瑄反驳，但柴谨之截断他的话。 “若真要你的钱，那些钱还是这个价？按高利贷的利息去算，你还得清？！就算还得清钱，那两刀，你要怎么还，是再被人砍两刀，尝尝死亡的滋味？！” “方子瑄，我根本从来都不欠你。从来都不！” “柴谨之，你别逼我……”方子瑄被柴谨之这种决裂的态度弄得恼火极了。 这个人是要彻底的算清这些旧账，撇清与他之间的关系吗？ 他的人生从家族破产那一刻，就彻底改变了方向。而被柴谨之的救助，更是让他意识到原来自己已沦落到这种地步。一个道上出来的、不甚体面的混混都敢算计他。他的人生本该是闪亮的、高雅的，却被柴谨之压断了最后一根稻草，再也无法回复到过去。 这些，都是柴谨之欠他的。 ……难道柴谨之不应该被他记恨，被他报复吗？！ “方子瑄，”柴谨之突然神色一正，收起了平日的懒散，口吻逐渐变得缓和却清醒，“横在我们中间这么多年的，不过是……我曾经的愧疚。” “你想怎么样？”方子瑄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心底却忽生出一种预感。这么些年，他一直都期待一个最终了断。然而，真的到了这刻，他发现，他并非真的想从柴谨之嘴里听到这些话。 柴谨之笑了笑。 那样的笑容，不再是玩世不恭，只是一种看破世事的风轻云淡。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是从我和你之间开始，那么现在……所有的一切也就从我们这结束吧。方子瑄，从今往后，你我到死也不再往来。” “你，放过顾羽吧。” 到死不再往来…… 这样狠毒的重誓，他应该高兴才是。这不是他多年想要的结果吗？没有柴谨之，他的世界才会干净正常。 可是为什么…… 听了这种话后，他却一点解脱的感觉都没有，只有无比的不甘心。 “那个顾羽有什么好！你没看他开的记者招待会？这样的人，你还要维护？！” 他恨不得摇醒柴谨之。 这样的人，什么好？这样的人，到底有什么值得柴谨之你为他说话立誓？！ “我知道啊。” 可是，柴谨之只是轻轻笑了笑，笑容里有哀伤，也有包容。他挑拨离间，故意刺伤柴谨之，但对方的眼睛里却再也没有自己…… “但，这个圈子不就这样吗？他做得很对啊。” “柴谨之，你疯了。你完完全全地疯了。我真对你失望，柴谨之。” 越是看到这样的对方，方子瑄就越难以抑制心头怒火。以前那个懒散的、对着自己怀着深深歉意的，眼中只有自己的那个人哪里去了。 “柴谨之，我告诉你，我方子瑄不会放过他！绝对不会！” …… “皇冠荣耀CFO方子瑄渎职”； “皇冠荣耀高管挪用公款”； “皇冠荣耀CFO方子瑄进行不道德交易……”。 顾羽的绯闻刚刚消停，皇冠荣耀就“被人”内部爆料，矛头直指公司高管方子瑄！爆料显然是精心策划的，说得有模有样，所有重大媒体第一时间收到这个爆炸性的邮件！虽然方子瑄花了大力气想将这件事负面影响降低到最小，但一些竞争公司仍不肯收手…… 方子瑄致电柴谨之。 “你到底闹够了没有？我不同意放过顾羽，你就这样对付我？！” 他从没想过，柴谨之有一天竟会用如此手段对付他——把他从公司这个位置拉下马，赶出公司，只是为了防止他背后向顾羽捅刀…… “是。” 电话那边的声音清晰传来。有那么一刻，方子瑄觉得自己的心死了一般。有些东西，竟真的不再复返。 “柴谨之，你、你就这么在意顾羽？”方子瑄艰难的开口。 “是。” “他到底，哪一点可以比得上我？”方子瑄一瞬间就后悔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想飞速收回这句话。他告诉自己，自己并不是真正在意这点。他只是想知道自己输在了哪里。 “他比不上你。可是，他有一点与我们不一样。无论你我，都觉得人生亏欠了自己。付出之后，就想要得到。但是顾羽不是，他从没想要索求过什么，他比我们更纯粹。” “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惊动了上面那位，你我都会吃不了兜着走！”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连他也止不住担心起来。 柴谨之明白方子瑄的意思。 皇冠荣耀的大股东，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唐爷”。这是个大人物，当年随傅老爷子一起闯荡江湖，为人阴柔，手段狠戾，谁也猜不到他的心思。年少时的柴谨之曾在对方面前隐隐绰绰地露过几次脸。当时心惊的感觉，现在还记得清晰无比。傅老爷子去世后，唐爷占的股份最大，谁敢在他手下玩花招，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可是柴谨之眼神黯淡了下来，如果不使出这种杀招，不使出这种同归于尽的手段，方子瑄又怎会后怕？ 方子瑄的事情还没解决，公司内部竟然顺藤摸瓜，发现另外一个可疑人物柴谨之。方子瑄挪用巨额公款事件，似乎柴谨之动过手脚！ 皇冠荣耀内部议论纷纷，尤其一些经纪人，他们素来看不惯柴谨之这种无所事事，散漫不堪，地位却并不低的关系户。当年是傅老爷子见他可怜，如今呢？皇冠荣耀已漂白，公司有公司的章程，出了这种事，故意制造假象，让社会媒体误以为是方子瑄干的。这种行径，搞不好是要坐牢的，一旦被唐爷知道了，后果会更可怕。 “我觉得这事悬，没听说唐先生回来了吗？搞不好会杀鸡儆猴！” “他跟方总本身就矛盾重重吧？说不定方总趁机落井下石……” “还不是他自找的！好不容易带出个顾羽，一见人犯了事，就赶紧把人家踹了，呵呵……” 这样的议论几乎传遍了整个皇冠荣耀，无论走在哪，顾羽都能听到。 并不是柴谨之踹了他，是他主动离开了对方。 柴谨之并非不责，那个人其实很有本事。你们不了解他，就不要污蔑。 尽管心底不停反驳，然而表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他不想对方一有风吹草动，自己就泄露出一副念念不忘的样子。 “还真是多事之秋。”他也跟着吐槽了一两句。那个时候，顾羽并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那种情况，“那个唐爷是什么人？” 身边的Rebecca却忧心忡忡，欲言又止。 随着事件越演越烈，整个公司谈论得最多的就是方子瑄、柴谨之会被怎么 处置？终于，事情再次有了惊天的变化！ “方子瑄主动去向唐齐石‘自首’了耶……” “是他做的？” “据说有了证据，搞不好真的要进监狱了……” “唐爷不会放过他吧。” 顾羽虽然没有明问，但也留心着这些动态。无论是柴谨之，还是方子瑄，对他而言，都是恩怨极深的人…… “一下子柴谨之，一下子方子瑄，还出来个什么唐爷？”顾羽故意用着不怎么在乎的口吻道，“竟然会挪用公款？这两个人还真是……” “事情未必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Rebecca皱眉，开口反驳。 这个人，根本不知道柴谨之为他付出了什么。 “我想象？”顾羽嘴角弯起一抹笑意，只不过有些冷，他现在已不是当初那个傻瓜，“我想象是什么样子并不重要。我知道他们做过哪些事就够了。一个利用他人，另一个……也同样如此。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自己。” 从，没有其他人。 顾羽说着，语调都变得有些清冷了。 “所以，根本不值得为他们操心。” 然而，他的眼睛却牢牢盯着电脑屏幕，上面是关于柴谨之和巨款案的最新消息。 “任何人都有资格说柴谨之，但你顾羽，没有资格。” 顾羽瞳仁一缩。他跟了Rebecca这么久，没听过对方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没资格？ 他，没有资格？ “你错了，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说他，” 那些说柴谨之工作能力差，为人不行的，通通没有资格。那些人从未真正接触过柴谨之，根本没有发言权。 “真正有资格的人——只有我。” Rebecca眼里闪过一点怜悯。 “顾羽，难道你还没发现吗？ 像我这种已经带了天王裘洛的经纪人，要有多闲余的工夫，当初才去带一个负面新闻缠身的小新人？” 顾羽脸色一变。 Rebecca同情地看着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顾羽。 “如果不是柴谨之说欠我这么大一个人情，你觉得我会主动去带你？就为了一个看不到摸不着的成就感？” “不，不可能。” 顾羽摇着头，他一时之间有些无法接受。虽然当初怀疑过，可、可柴谨之那时那样讥笑他，嘲讽他，还说那些通告就当做是利用他的补偿…… 若事情真是这样，那不就是他一直误会柴谨之，伤害柴谨之？ “你觉得我这个连裘洛都管不过来的人，真的有时间去求那些制作人，细心安排那些通告给你，帮你打通人脉？除了柴谨之，你认为有谁会为你做到这一步？” “还有《黑街》。你一直嘲讽他不让你接，结果你反而获得影帝。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么资深的林裔为什么肯进这么一个没有名气的小剧组？！为什么在你被媒体弄得焦头烂额的时候空降？！转移了媒体的注意力？如果没有这一手，这部电影真的能成功吗？你的演技真的能够发挥出来吗？你真能像现在这样顶着影帝的殊荣？” Rebecca一句一句地说着。 真相击中了顾羽，令他几乎摇摇欲坠。 他怨恨柴谨之不在意他。他难过对方眼中没有自己。可如果，有些人从来不愿明说，是因为他一直在默默为你付出呢？ 做着那些比言语，更体贴、深刻的行动。 “可、可……如果不是导演，那是谁请他？林裔演这部电影，难道不是因为酬劳合适吗？” 他虚弱地反驳着。 他信Rebecca说的都是真的。 他只是不敢信，柴谨之曾为深深刺伤他的自己，付出了这么多。他以为，对方不会正视他的心意。此时此刻才知道，柴谨之所做的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是他这个笨蛋没有发觉，还以为自己才是最受伤最悲惨的那个…… 柴谨之。 对不起，柴谨之。 Rebecca笑了笑。 “你觉得真相是怎么样？” “如果不是柴谨之去请他，求他为你护航，林裔怎可能答应来这个小制作？”Rebecca摇了摇头，“不过这些也并不是没有代价的。” Rebecca眼睛平静地直视着顾羽。 “那时他故意讽刺你、挖苦你，是为了让你能够振作。他知道你受到委屈，你带着恨，但也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心生退意，不会在这种艰难的时刻垮掉，不是吗？” “你走红地毯，他让时尚评论人多写你的稿子；你得影帝，他真心为你高兴；你在颁奖台上发言，他眼眶都湿润了，他打心底为你感到骄傲；你在我和秦永面前，故意讽刺他、给他难堪，他没怪过你；他维护你的形象、事业，帮你四处圆场…… “因为你，方子瑄和柴谨之才会闹到如此地步！渎职、挪用公款，闹到被唐爷知道！他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而今大祸临头，所有人都可以指责他，但是，你，只有你顾羽，最没有资格说他。” Rebecca说到最后一句，以往淡定平静的语调变得尖锐，像是一支利箭，狠狠射中了顾羽的心。 顾羽浑身僵硬，心中的悔恨酸楚几乎快将他击溃。。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一下一下凿进了他的心里。他的心绪一片混乱。一直以来，他以为柴谨之不关心他，不在乎他，在他最低谷的时候，连一句鼓励他的话都没有说过，可是、可是…… “就算是方子瑄，如今也被柴谨之打动了，你以为他争着去自首是为了什么？”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顾羽如今为了事业撇清柴谨之，作为一个经纪人，她不觉得过分，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情愿顾羽还是从前的顾羽。 “现在，你已经是人气超高的小天王了，重回事业的最高峰。而我，也完成了当初柴谨之让我帮的这个忙，”Rebecca冷静地看着顾羽，“剩下的，你可以请一个新的经纪人。” 然而顾羽根本没有听她说完，拔腿就跑出了办公室，急冲冲地去找柴谨之。 他的人生从来没有如此懊悔。 他想起自己对柴谨之的那些刻薄之言，想起自己故意在Rebecca和秦永面前羞辱柴谨之，想起自己说Rebecca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 那时的柴谨之应该多痛心。 他好恨自己，好后悔，明明说着要守护着那个人，要让那个人看到自己，结果却做着这样伤害着对方的事情！ 柴谨之，为什么你不告诉我你为我做了这么多！为什么在我故意伤你嘲讽你，你还默默忍受我的无知幼稚！ 顾羽的心在嘶吼。 然而，不在，不在，不在——他翻遍了皇冠荣耀大楼的每一处，却处处都找不到柴谨之。打对方的电话，没人接听，问Rebecca，她也不知道，他甚至连曾经决定不想搭理的秦永，也被他一天之内问了好几次，“谨之到了么？！”“谨之有跟你联系吗？”“谨之回来了吗？” 得到的，也永远是否定的答案。 “没有。”“不在。”“没回，真的，我没有骗你。” 柴谨之，你在哪？ 他开始憎恨自己，为什么在听到方子瑄和柴谨之的流言时，没有为柴谨之当面反驳那些？他为什么这件事爆发的开始，他没有想过要去了解柴谨之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上天像是为了惩罚他一样。 他越想找到柴谨之，越想向对方忏悔……他就越找不到对方。 “柴叔失踪了。”终于，他从秦永那里得到消息。 “失踪？”顾羽背后冷汗直冒，“是被绑架吗？要多少赎金，我给！” “没有那么简单。”秦永摇头，“是被唐先生带走的。” 唐、齐、石。 顾羽瞳仁猛地放大，他无意中瞥过那人一眼，对方下巴削尖，脸色苍白，有些阴沉。在一群人的接待下，来到了皇冠荣耀公司。那个男人总是不停地清咳着，裹着一件低调奢华的白狐毛滚边皮草，但是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隐隐的凌厉和血腥味来。 顾羽终于弄到了地址，他顾不得对方的手段到底有多厉害，顾不得对方是皇冠荣耀的大股东，能够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现在，他只想把柴谨之救出来！只想好好问问柴谨之，为什么要为他做那些事？！ 尾声 顾羽被保卫们押入老宅，柴谨之果然在里面。对方神情并不轻松，见到他更是大吃一惊：“你怎么……”一向镇定自若的柴谨之神情慌乱了一下，立刻板脸狠狠教训道：“别没规矩，向唐爷打招呼。”手指却有些发颤。 那个道上都要尊称一声的唐爷，裹着白皮草，正躺在不远处的躺椅中，半合着眼，却有种深不可测之感。回想起公司那些人说的话，顾羽心一沉，咬了咬唇，“咚”一下，双膝朝对方跪下。 “唐先生，请别为难谨之！一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我的事，他根本不会做这些！” 柴谨之听了，神色大变。对方不是恨着自己，不会原谅自己么？为什么现在要揽下所有的事，维护自己？在他那样对他之后。 这个笨蛋，他多想吼他、骂他，这里不该是他参合的地方，然而他嗓子发紧，眼眶有些湿润，对方多久没有用这么关心的眼光看他了……他曾以为自己可以忍受，这本该是他的下场，可是再次感受到顾羽那熟悉的眼神，熟悉的的温度，他才发现他根本不想待在余生的灰烬里。他还想多看看这个青年，看着这个青年走向更光明的辉煌。 顾羽眉眼坚毅，一脸豁出去的决心。柴谨之心紧张得快跳出胸口，这个傻小子，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以前是傅老爷子的人，唐齐石应该不会对他下狠手，但万一顾羽激怒了对方，唐爷动动手指，捻死顾羽就像捻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青年拼了命为他求情的样子，让他又震惊又感动。 他不能让顾羽出任何差错。 绝对不能！ “瞎说什么？我怎么可能为了你去陷害方总？你当自己是谁，真是自我感觉太好了！难道不怕再次被我毁掉事业？！” 一定要把顾羽撇清，不能让他被扯进去。 柴谨之紧张地瞟了瞟唐齐石，对方城府极深，连他的阅历都无法看出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对方手指轻轻敲在躺椅的扶手上，紫檀木雕刻的拐杖放在一边，仿佛根本不在意他们在争执什么。 “利用就利用吧！就算利用我，也没关系啊。”顾羽的声音禁不住激动起来，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懊悔自责，“我从来就不怕你利用我——我怕的只是，你从来没有在意过我。” 柴谨之的心狠狠一震。 Rebecca时常对他说，顾羽已经不是从前的顾羽了。顾羽现在变了很多，变得冷漠，变得更会伪装自己，可是为什么，他觉得顾羽从没变过，对方依旧还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呆呆的少年。 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是这样一副要跟定他的模样。 希望自己注意到他，看得 到他的努力。 傻瓜，其实，我已经看到了啊。 很久很久以前，你就已经做得很好了。 柴谨之彻底承认，事情是方子瑄做的。对方是自己在意的人，他当时就知道了这件事，那时没有拆穿，是想保护对方，后来恶意公布，却是为了攻击。方子瑄视顾羽毛为眼中钉，他知道顾羽不再信任他，但他必须替顾羽除掉这个最大的隐患。 多么可恨又多么可悲。曾想要保护的，成了仇敌。曾被自己伤害的，紧要关头却为自己挺身而出。 柴谨之顾羽目送唐爷离开。这个神秘而强大的人，不是他们这种级别能够应对的，对方跺跺脚，他们心都要跟着颤一下。所有的诡计在对方面前都不够看。一轮朝阳从顾羽背后升起，昏红色的光线将对方脸上的绒毛照成透明。飞机轰轰起飞，渐渐缩小成天上的一个黑点，带走了所有的紧张与担忧。 柴谨之终于松了口气。他舒了舒眉，青年身上有着阳光的味道，一直没有变过。能够重新站在一块，真是太好了。不过个念头，他是绝对不会告诉对方的。 他仿佛漫不经心：“笨蛋，怎么跟唐爷达成那样的协议。” 那一幕还历历在目。 “求您了！他为公司工作这么多年，如果不是有特殊原因，怎么会这样做？”顾羽当时大喊，“我很多毛病，很多缺点，是他一直包容我。没有他，就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我！” “签无期合同也好，不要片酬也好，甚至让我放弃现在的事业也全部可以！只是请您相信他不是有意要这样！真的是我的缘故。是柴谨之想保护我，才出此下策，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真是傻透了啊，抢着想承担一切。 这么一个不善话术，不善人心的青年，可是想保护自己的心情，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浓烈。 “啊，”顾羽挠挠脑袋，傻笑着，“这样不是很好吗？外面都说唐爷很可怕，但我觉得他人不错啊。居然只用跟公司签无限期合同就可以了。”一个超人气天王的无限期合同换这个，顾羽竟觉得划算，对方人很好，柴谨之再次觉得自己当年的眼光是不是有问题？ 他不会忘记最后唐齐石略有深意的那一眼，他知道，从此傅老爷子对他所有的恩情都抵消了，但是有什么关系呢？朝阳渐渐升起，俊美的青年神采飞扬，那么的富有生命力，用他所有的一切去换都值得。 “看来，我只能在公司当一辈子经纪人了，”他佯装不耐，“不然你又要给Rebecca添麻烦了。” 这个青年常常让他陷入一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地步，对方的勇气、炽热，不断温暖着他凉薄成冰的人生，如今还为他赔上了自己的余生。他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但现在他只想好好对待他，不再让他难过。 “嗷嗷，太好了！”顾羽眼睛不断睁大，激动得一把抱住他，“你终于又是我的经纪人了！我顾羽终于又是柴谨之的艺人了！”青年欢心喜悦，又蹦又跳，冲着天空大喊着，“娱乐圈最厉害的经纪人和他最厉害的艺人，柴谨之，顾羽，终于又在一起了！全世界的大雨都不能把我们分开！” 又在做傻事了，柴谨之抚了抚额，无奈摇摇头，唇角却翘了起来。他想起当初见面，对方也是这样活泼热情、无忧无虑。 “对了！我有没有告诉你，”阳光跳跃在青年大大的笑容里，“第一次见面，我曾对自己说，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成为让这个人引以为豪的人！继续看我的表现吧哈哈！” 金色的阳光闪耀在整个地平线上，大地铺了一层银白色的光圈。 他看着他的身影，眼底温柔渐深。 你早已经是我的骄傲。 ——【The End】———— 番外一 方子瑄：当时年少 他是天之骄子。这一点，一出生他便知晓。从小到大，高人一等。他本身不会炫耀这种优越感，因为已经根深蒂固，刻在了骨子里。他在众人的赞誉和崇拜中长大。他所拥有的一切都是极好的，他未必喜欢，但也不会舍弃。 跟容文绮在一起，是青梅竹马，是门当户对。那个女孩子美丽，气质好，跟他一样弹得一手好琴，他们有共同的兴趣、品味，以及家世。她符合他的标准。 可如锦人生突然夭折。 家族生意失败，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母亲更是因此重病缠身，撒手人世。他惊愕、震惊，被光环笼罩的他，曾以无所不能的自己，厄运降临时，也只有俯首称臣、一败涂地。亲戚撇清关系，曾来往的达官贵人表示爱莫能助，曾企图高攀他家的落井下石，恶意嘲讽。 被剥夺了尊严。 他痛恨这种可怜又可悲的模样。 此时陪在他身边的，不是以往好友，更不是同他互诉衷情的容容，只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混混。他从没正眼看过他。他从不在意这种没家世、没家教的小混混。因为以往的他，根本并不需要这种人。但对方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巧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给他的人生带来不一样的新鲜感。他以为树倒猕猴散，可那个小混混却始终陪在他身边。 陪他经历一切，为他散尽家财，甚至不顾性命替他挨了两刀。皮开肉绽，深可见骨，养尊处优的他只是看看就觉得疼，而对方几近昏迷，直到这时，他才有所触动，第一次认真记下了对方的名字——柴谨之。 没有人不图回报，他深谙人的心理。他发现自己好像陷入了一个圈套。那个人之所以对他好，是对他有所图谋。 方子瑄觉得很可笑。 他的前半生高贵优雅、在众人羡慕中度过的，难道后半生要与这个小混混，被人指指点点中？ 不，这不是他方子瑄的人生。他没有立刻跟对方决裂，而是利用对方进了皇冠荣耀，一点一点往上爬，终于成为CFO，手握实权。职位稳固后，他对柴谨之丝毫不恋旧情。而对方发现被自己排斥厌恶后，也开始一点点地变了。从频繁找他，变成每周一次、每月一次；从对他嘘寒问暖，变得漫不经心；从那个精明幽默的小混混变成玩世不恭、工作散漫的三流经纪人…… 再然后，从全心全意为自己打算，变成时而不时的与他针锋相对，引他发怒。甚至还说出“真奇怪，以前恨不得把所有最好的给你，而现在，看到你事事不顺，我反而觉得开心”这样的话…… 而自己，为什么听到这种话，心底也会后悔般的苦涩呢。在这样漫长的拉锯战中，他们俩到底谁耗尽了谁，谁磨灭了谁…… 年少的他，不曾觉得，没有那个人，自己会有什么损失。而多年以后，当他看着柴谨之对那个叫顾羽的青年百般保护，不惜与自己作对，甚至狠心使手段，想将自己踢出皇冠荣耀时，方子瑄这才明白，原来那个人已经永远走出了他的人生。 其实，转身永远只需一秒。 只是眷恋着你，才那么舍不得。 番外二 他们的二三事 后来方子瑄生平第一次想为柴谨之去做点什么。没想到那个名叫顾羽的青年，却比他做得更彻底。他想起那一年，他曾问柴谨之，自己究竟有哪一点比不上对方？如今他明白了。在付出与牺牲上，他永远难以望其项背。 顾漫在浴室洗澡。对方现在的五官越来越迷人，身材越来越性感，经常被媒体公共号称赞“人鱼线”“狗公腰”。柴谨之看了一会，不得不承认，还的确蛮有看头的。难怪最近对方拍戏时被勒令 “露出腹部”“上半身不能穿衣”“要在戏里游泳”。 柴谨之故意冷淡道：“以后不要拍半裸的戏，对公众形象不好。” 正在用毛巾擦身的顾羽有些迷惑：“不会呀。听助理说，现在海报剧照经常被偷，超级抢手呢。”看着对方脸色越来越黑，顾羽突然眼睛一亮，“你是在介意么？！” “呵呵，怎么会？” 有人睁着狗狗眼撒娇。 “介意嘛。介意嘛。只要你介意，以后我就再也不拍**了。” 某人差点心软，最后还是装酷。 “爱拍不拍。” 第二天报纸头条新闻是顾羽宣布再也不“露肉”了。女粉丝一边伤心死了，一边下载顾羽性感照片。一时之间顾羽的搜索量创下历史新高。 “这家伙，还当真了。”柴谨之看到新闻，摇摇头，嘴角又带着一抹浅笑。 清明时节，梅雨纷纷。柴谨之再次从那个残酷、血腥的噩梦醒来。父亲倒在血泊中。天气阴沉得仿佛一块黑色帘幕。他孤单一人，无穷无尽的寒冷将他淹没。就在这时，身边的温暖抱住了他。好看的眉眼之间溢满担忧：“怎么回事？”柴谨之摇摇头，“没事。明天带你去见一个人。” 灰色的石碑，细雨蒙蒙。 柴谨之一身黑色西装，带着同样一身黑色的顾羽带来父母的墓前。顾羽认真地鞠了三个躬。柴谨之看看青年，再看看墓碑上年轻的父亲黑白照片，在心底道：这小子是我带出来的，现在是大明星，人很不错。特地带过来给你们看看，我的眼光怎么样？ 很久后，方子瑄跟柴谨之见面，一笑泯恩仇。如今的方子瑄重新起步，在一家新兴企业做事，公司规模不大，但潜力无限。柴谨之听对方娓娓道来，点点头：“不错。你本身就很有能力。” “就是以前没用对地方。”方子瑄低头笑了笑，心情复杂，“你呢？” “还行。”并不多说。 但方子瑄却看到，对方唇角不觉自扬起。 对方现在一定很幸福。真好。柴谨之，你的确值得幸福。 娱乐圈众人的天赋技能： 封景：如何捕获一只影帝 顾羽：男神不理你的应对宝典 凌影：调教毒舌男朋友 黄锦立：还是我最惨……如何被女王大人虐TT 超人气小天王顾羽向柴美叔送出了他做的1***个雪人。这些雪人形状各异，表情丰富。冰天雪地里，极度感人。他将雪人取名《给我生个猴子吧》。柴美叔十分感动，然后一巴掌扇在他脑勺上了。 宝宝版： 6岁封小景斜睨：以后你要早点找到我。就算那时我超红，你还是小龙套，我也不会嫌弃你的。云小修乖乖点头。 6岁小羽毛第一次见到透着颓废美的柴姓少年时，眼睛都发亮了，抱住大哥哥的裤脚不肯放手~~~~(>_<)~~~~ 新年第一天，开工大吉！云修，顾羽，秦永在一个剧组。封景见自己送来的零食摆满休息室，高傲点头，非常满意。裘洛毫不认输，把自己的休息室也装满了给秦永的零食。封景：这小子不想活了，哼。秦永：我们没有打算抢戏（……）。只有顾羽，是唯一一个往家里送的，零食全部给了柴谨之。顾羽：柴美叔有吃，好开心。剧组齐声：赔钱货！顾羽宝宝眼里含泪。柴美叔：乖，摸摸头。顾羽宝宝瞬间满血复活。众人：……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