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掌心躺着一只微型卡片机。 ——那是临出酒窖的监控死角位置,周渊在方之淮未注意时,趁机塞进他手里的东西。 也就是这个东西,让杜文瑾一晚上都算是心不在焉。 哦,还有那句“等我联系”。 “……莫名其妙。” 杜文瑾揉了揉眉心,抬脚往别墅里面走去。 ====== ………… 鼻翼间尽是cháo湿的气息。 杜文瑾费劲地睁开gān涩的眼。 可除了熟悉的昏黑、幽暗,他什么也看不清。 ……又是这个梦境。 杜文瑾叹了一声。 或者说,又是这段记忆。 ——他所最不想回忆的、跟方之淮相关的那段记忆。 可尽管他知道这是个梦,也知道这个梦接下去会发生的每一步,他还是无法从中脱离。 已经缠身五年的梦魇,仿佛没有止境的折磨;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直到麻木。 有人将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拖过硌着石子的地面,将他的后背磨得生疼。 那是梦里没有过的痛感,但他的记忆里从未忘记。 他想挣扎,可他知道这是一场针对他的绑架。 被束缚的手脚、被薄布蒙蔽的眼睛,都让他无从逃离。 不知过了多久,拖拽他的人终于停住,他被像扔麻袋一样甩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不远处有粗粝的声音响起——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地不认识杜家的小少爷?” “……” 杜文瑾心里轻轻地抽了一下。 原来无论重复多少次,他还是不想听见那个答案。 但没用。 他听见被自己靠着的人声音冰冷地开口—— “不认识,我跟他没半点关系,你们有什么仇怨找他去结,别牵扯上我。” “哈哈哈……他说不认识……” 不远处芜杂嘶哑的笑声应和着响起,其中一个人走了过来,动作粗鲁地拽着他的头发,将他硬生生地拉到自己原本靠着的男人的面前。 他甚至似乎能从那蒙眼的薄布间看见那人冷峻的五官,还有近在咫尺的温灼呼吸。 头顶的声音嘶哑bào躁—— “有人可说你是杜家这小少爷的情人呢!……这小少爷长得够漂亮,你如果不认,那我可就赏给别人了!——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真不认识他?” “……” 近在咫尺的人沉默了下,继而冷冷地哼笑一声,带着厌恶的眼神和口吻撇开了脸—— “我说了我不认识他。你们就算弄死他……跟我也没半点关系。” “……” 杜文瑾的心跳蓦地一顿,然后仿佛永无尽头地沉了下去。 耳边骂骂咧咧的声音似乎渐渐远了,最后一下沉钝的撞击落在了头上,他的意识便彻底陷入了深渊里。 ………… ………… 再次从梦中醒来,落地窗内阳光洒了满地。 杜文瑾眯了眯眼,将自己埋进松软的chuáng铺里。 脑袋昏沉,梦境依稀,恍若隔世。 好不容易渐渐消停了的梦境,从那人回来之后,又开始一遍一遍地侵袭,然后一次又一次地将自己拖进那段绝望的记忆里。 与梦境相同,那钝器重击之后,他的那段关于绑架的记忆也戛然而止。 等到最后醒来,只剩满身污脏的血,和大哥派来的救了他的侯秦。 所幸除了头部的伤外,并无他恙。而杜文瑾在加护病房躺了那么多天,心心念念着只等那人一句解释。 只要一句解释,他觉得自己可以忘记一切。 可那个男人连一面都不曾露过。 直到他失去那人消息的第二年,看见那人光鲜亮丽地出现在各大报刊的金融版,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赞誉。 赞那人商界奇才,赞那人手段果决,赞那人世家模范,赞那人锐意进取…… 而也直到那时,他才知道,抛弃了他的那个男人之所以没有任何讯息,不过是去海外开拓他们方家的商业疆域了而已。 至于他…… 他不过是那人在国内的一点消遣吧。 高兴时可以捧在手心,危险时可以弃若敝履。 难为那人哄了他那么多年。 而他就把一颗心全都捧了上去。 到最后,连一点渣都没能收回来。 “……丢人。” 杜文瑾揉一把gān涩的眼眶,拉开了薄被,踩着柔软的羊毛毯,赤着白皙的脚背下了chuáng去。 若是五年以前,那人会怎么说来着? “……地上凉,把鞋穿上。” 杜文瑾苦笑,这噩梦做多了可了不得,他都快幻听……了…… 杜文瑾的身形蓦地僵住。 过了好几秒,他才慢慢地转身,然后看见了坐在chuáng旁的单人沙发上的男人。 “——你怎么会在我家?!” 半是受惊半是怨怒,杜文瑾几乎要原地跳起来。 方之淮站起身,眉头微蹙。 “把鞋穿上。” “……” 梦里就是这音色相同的冰冷声线,言犹在耳。 杜文瑾冷冷地哼笑一声。 “关你屁事。” “……瑾儿。” 男人声音带上一点极淡的恼意。 杜文瑾却是被这丝情绪点炸了,拖鞋就在他脚旁不远,他几乎是没什么犹豫就直接将之踢向了方之淮所站的地方—— “从我家里滚出去!” 说巧不巧,那只拖鞋带着不小的冲量,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方之淮的腿上。 “……” 方之淮眸色一沉。 两人对峙两秒,方之淮终是无奈地看了杜文瑾一眼,弯下腰去捡起了那只拖鞋,然后走到了杜文瑾的面前。 没什么犹豫和障碍的,方之淮单膝微屈,膝盖抵在了地上,他伸手托住了杜文瑾右脚的脚踝。 “闹脾气也不许伤身,把脚抬起来。” “……” 杜文瑾身体板得发僵。 方之淮单膝跪在那儿,就着那个角度抬起头来,“听话。” 这句话成了点了火药桶导火索的那颗火星。 “——你他妈滚出去行不行?!” 杜文瑾抬脚想往这男人的身上直接踹过去,可直到他足尖离着这人已是很近,也不见对方有半点躲闪的意思。 去势被他自己恶狠狠地压下去,但未能全部收住,最后还是不轻不重地踢在了男人的胸口位置。 然后还未来得及落下,他的足踝就被男人抬手攥进了温热的掌心。 拖鞋被顺势套了上去。 方之淮抬眼,深邃的眸里无波无澜。 “另一只。” “……” 杜文瑾低头看着男人,僵持了几秒,他的眼角蓦地泛起了红。 水光几乎是倏然便模糊了他的所有视野。 从刚刚开始都没什么表情的方之淮却是脸色顿时变了,他慌忙站起身来,手伸向杜文瑾的眼角—— “瑾儿——” “我告诉你方之淮!” 杜文瑾狠狠地咬着牙,眼角通红,琥珀色的眸子里带着潋滟勾人的水色,“你要是想bī疯我——你就继续背着五年前的事情来找我!……你仗着我对你下不了狠手是么?那你尽管来!” 带着通红的眼角,他恶狠狠地拍开方之淮伸过来的手,唇角扯了起来,这一笑冷得艶丽—— “……大不了我拉你一起死。” “……” 杜文瑾这副模样落进方之淮的眼里,比之前何种令他嫉妒的画面都更叫他心疼。 过了很久之后,他轻轻地叹了一声。 “五年前的那件事情,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别这样折磨自己,瑾儿。” “……” 杜文瑾闻言,身形蓦地一僵。 他很想气壮山河地吼一句“老子不听”。 ……可不行。 他想听。 那个折磨了他五年的梦魇,如果还有下面一层,那他疯了一样地想听。 可他又说不出口。 正在杜文瑾进退两难的时候,chuáng头实木柜上一件东西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