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视器就设在茅屋外的空地上，茅屋有三间，huáng草为顶，土坯做墙，破烂的木门，满是穷酸气息。

    朱导坐缩在军大衣里，套着棉帽子，正对安梦梦和唐甘兰讲戏。

    “朱语儿为了照顾受伤的南十，第一次下厨做饭，”朱导比划，“南十觉得很难吃，但是不能表现出来。”

    “好。”安梦梦从桌上端起碗，筷子头挑出一坨黑乎乎的莫名物体就往唐甘兰嘴里塞。

    “这什么啊？！”唐甘兰裹着羽绒服窜出老远。

    “朱语儿的地狱料理！”安梦梦笑得狰狞。

    “道具老师！”唐甘兰大叫。

    “放心，这食物是谭老师特别赞助的，味道好着呢！”道具老师回复。

    “什么鬼！”

    “要不是谭老师仗义疏食，你小子今天只能吃土了。”道具哄笑一片。

    “你们给我记住！”唐甘兰咬牙。

    四周工作人员笑得更厉害了。

    小冯有些惊诧：“孟哥，这剧组的气氛似乎不太一样了啊。”

    孟星宇没出声。

    “这个谭老师是谁？”小冯疑惑，“听起来有点耳熟……”

    “是跟组的编剧老师，谭迟。”赵制片冒出一句。

    “谭老师经常来现场？”孟星宇问。

    “最近几天是——毕竟是她新加的戏，需要来现场看看效果。”

    “……哦。”孟星宇眼睛眯得又细又长。

    唐甘兰视死如归尝了口黑暗料理，整张脸团成了狗不理包子。

    “这什么味儿啊！”

    “条件艰苦，小唐你坚持一下啊。”朱导笑得慈眉善目，“朱语儿说台词——”

    “好吃吗？”安梦梦眉飞色舞。

    朱导：“南十说——”

    唐甘兰：“好吃……”

    朱导：“南十的表情要保持基本不变。”

    唐甘兰咬牙：“好吃。”

    朱导点头：“然后朱语儿尝一口——迅速吐出来，说——”

    安梦梦舌头离筷子八丈远舔了舔空气：“呸呸呸，好难吃啊……”

    朱导：“南十说——”

    唐甘兰有气无力：“不，很好吃。”

    朱导：“这里是重点，南十你要笑一下。”

    唐甘兰咧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好，双机位，特写啊。”朱导裹紧军大衣颠颠回到监视器棚下。

    “朱导，辛苦了。”孟星宇上前打招呼。

    “孟老师回来了，明天要开始赶戏啊！”朱导拍了拍孟星宇的肩膀。

    孟星宇含笑点头，退后两步。

    “孟哥，那个唐甘兰能行吗？”小冯低声，“看他刚才的表情，都崩了。”

    “看看就知道了。”孟星宇双手插在裤兜里，眼睛紧紧盯着监视器。

    屏幕里，素衣的安梦梦举着筷子笑得yīn险无比，身穿黑衣头绑绷带的唐甘兰生无可恋连翻白眼。

    “各部门，各就各位——安静——”

    “105场，AB机位，4镜、1次，准备——开始！”

    *

    “南十，这是我第一次下厨，你尝尝。”朱语儿抹去额头的汗珠，捧起手里的破碗，小心夹出一块黑坨坨送到南十嘴边。

    “小姐，我自己来。”南十一脸紧张就要起身。

    “快吃！”朱语儿脸色一沉。

    南十身体一僵，好似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绷坐在石凳上，小小张开了嘴。

    黑坨坨准确无误塞了进去。

    南十猝然合上嘴巴，眼睛大了三毫米，眉梢提高了两毫米，嘴角下抿一毫米，变化微乎其微，如果是静止截图肯定看不出任何区别，但在纤毫毕现的高清摄像头下，以毫米为单位的表情变化立刻改变了整个人的气质。

    像是在荒漠行走了万年的旅人，突然见到了绿洲，尝到了甘泉，本应是十分欣喜感动的一幕，却发现，这甘泉里面参了屎，屎的味道还一言难尽……

    朱导、赵制片、周摄像笑出了声。

    小冯和孟星宇瞪大了眼。

    监视器里，朱语儿满面期盼：“好吃吗？”

    南十喉结一颤一颤滚下，咕咚咽了下去，表情恢复僵凝：“好吃。”

    “真的？！”朱语儿激动万分，夹起一块黑坨坨塞进嘴里。

    南十大惊失色，正要开口，却见朱语儿面色一变，将嘴里的东西吐了出来。

    “呸呸呸，好难吃啊！”朱语儿气呼呼把碗重重扔在了了桌上。

    南十盯着那碗“饭”许久，垂下睫毛，将破瓷碗环到胸前，轻轻摇头：“不，很好吃——”

    说完，他笑了。

    山里的huáng昏来的很早，不到五点太阳已经偏西。绯红的火烧云被暮风割成起起伏伏的霞鳞，沿着天空铺展开去。

    黑衣的杀手，罕见的美景，昙花一现的笑容——苍白又温暖，gān净又沉重，美得令人心颤。

    现场死一般寂静，所有的工作人员都和朱语儿同一个表情——看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