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阴云密布。 法租界。 恺自尔路和敏体尼荫路交叉路口。 三辆小轿车缓缓停在街边。 前后两辆是警卫车,中间是冈村适山乘坐的专车。 路口左手边是一条弄堂,弄堂口钉着标识牌:钧培里1号。 这里就是黄津荣的宅子。 也被称之为黄公馆。 钧培里1号对面,是黄津荣创办的黄金大戏院。 戏院的人正在张贴海报。 一个学生模样的青年驻足看了一会,忽然振臂高呼:“怒吼吧,中国!怒吼吧,中国!怒吼吧,中国!” 反复的口号式呐喊,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应和声。 “怒吼吧,中国!” “怒吼吧,中国!” “怒吼吧,中国!” …… 轿车里,冈村适山皱了皱眉,问道:“许翻译,他们在喊什么?” 坐在副驾驶座位的许延麟回答道:“他们在喊、怒吼吧中国。哦,这是明天开始上映的话剧。” 冈村适山冷哼了一声:“一群无知的家伙!” 许延麟随声附和。 一名便衣警卫快步来到轿车旁。 冈村适山摇下车窗一道缝隙。 警卫说道:“少佐,黄公馆的管家说,黄津荣病重,谢绝会客。” 冈村适山板着脸说道:“告诉他们,我是特意来探病的,如果黄先生拒不见客,我会一直等下去。去吧。” “是!” 警卫匆匆进了弄堂。 许延麟说道:“少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冈村适山微微一笑:“你是不是想知道,是谁推荐你来宪兵队的?” “是的。” “以后你会知道的。” “那、佐藤社长那边……” “武田少尉会处理好的。” “………” 警卫再次返回。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穿长衫的中年人。 警卫对冈村适山说道:“他是黄公馆的管家。” 管家躬身一礼:“冈村少佐,家主身体欠安,特命我前来请少佐进去。” 警卫伸手打开车门。 冈村适山迈步下了车。 许延麟紧随其后。 在管家的引领下,穿过一进院子,来到一间宽敞的会客厅内。 仆人早早准备好了各式水果点心。 客厅中间挂着一块牌匾,上书四个大字:文行忠信! 落款被一块红布遮住。 除了平假名,日文和汉字大致相同。 冈村适山也能看懂这四个字。 他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伸手指了一下红布,问一旁垂手侍立的管家:“这是什么意思?” 许延麟翻译了一遍。 管家恭声说道:“家主说,这是一种忌讳,这样能免去很多麻烦。” “我明白了,这是你们中国的巫术!” 冈村适山哈哈大笑。 管家陪着笑脸说道:“少佐,您请坐,家主马上就出来……” 冈村适山坐下来,拿起一块点心看了看。 许延麟低声说道:“少佐,不能吃。” 冈村适山愣了一瞬,随即笑道:“许翻译,你想多了,就是借给黄津荣一个胆子,他也不敢毒害皇军!” 话虽这么说,许延麟能替自己着想,冈村适山非常满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在两个仆人的搀扶下,面色蜡黄的黄津荣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四月天气,别人都穿着单衣,黄津荣依然裹着棉外套,不仅一点汗都不出,身体还不停的打颤。 冈村适山站起身,微微颔首致意:“黄先生,鄙人来的冒昧,打扰了。” “黄某、咳咳,何德何能,劳驾冈村少佐亲自、咳咳咳,亲自登门探望,黄某这里谢过了……咳咳咳、咳咳咳咳……西客厅阴冷,请少佐移步到东客厅,哦,东客厅也不是很远,就在隔壁。” 冈村适山四处看了看,微笑着说道:“现在是下午,西客厅应该暖和才对。就不必来回折腾了。” “那也好、那也好,咳咳咳、咳咳咳咳……” 黄津荣一副佝偻气喘的样子。 冈村适山直皱眉,看黄津荣的状态,随时咽气都有可能。 担任维持会长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许延麟注意到,黄津荣落座时,不着痕迹的瞪了管家一眼。 就是说,管家做错了一件事。 当着冈村适山的面又不好说出来了。 结合黄津荣提到换客厅的话题,许延麟多少猜到了。 本来,应该是准备在东会客厅待客。 或许是粗心大意,管家错把冈村适山让到了西会客厅。 两个客厅有什么不同吗? 许延麟的目光,落到了那块牌匾上。 刚进来时,他就觉得,牌匾上的红布有些突兀。 管家的解释也多少有些勉强。 黄津荣曾经当众说过一句话:我黄某人一生坦荡,百无禁忌,什么神啊鬼啊,一概不信! 他是这么说的,同时也是这么做的。 建造黄金大戏院时,有懂风水的告诉黄津荣,家门正对戏园子不好。 戏园子上映时,人数众多,气聚一团。演出结束,观众离场。 这属于“聚散无常”,久而久之,会导致运气流失。 对这种说法,黄津荣一笑置之,根本不当回事。 这样一个人,居然也能相信禁忌? 许延麟心里很是怀疑。 此时,黄津荣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噗的一声,一口热茶全喷了出来。 茶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一旁伺候的仆人赶忙拿来笤帚打扫。 冈村适山还是不死心,说道:“黄先生,为了请您出山,担任上海维持会会长,皇军可以说是诚意十足。据我所知,光是鲛岛司令官就来过两次了。我今天登门拜访,一是探病,二也是想听一个确切的答复!” 黄津荣苦笑道:“承蒙皇军厚爱,黄某十分感谢。只是、咳咳咳,身体欠佳,实在难以胜任。不瞒少佐说,最近病体沉重,有时候大小便都无法自理,更别说当什么维持会会长了,咳咳咳、咳咳咳……” “改天,我让皇军的军医官给您看病。” “鲛岛司令官派军医官来过了,唉……” 黄津荣摇头长吁短叹。 冈村适山说道:“既然黄先生身体欠安,我也就不勉强了。黄先生在上海德高望重,可不可以帮我们推荐一个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