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我这里怎么了?我可是你们二婶!而且你俩做姐姐的,难道就不为弟弟考虑考虑?狠心看着你们弟弟活活饿死?你们是不知道呐,秀君的娘家要把她接走了,到时候还不是我好心抚养陶陶!诶,陶陶呢?” 刘荷香四处张望。 肖折釉这才发现陶陶竟是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也好,这样的场面还是别让他看见了。 那四五个妇人中年纪最大的老太太一直盯着肖折釉,她笑着说:“我瞧这娃子是不错。孙家定能满意,只是这价钱……” 说到这儿,她就把话掐住了。显然是想跟刘荷香讨价还价。 “童养媳那也是媳妇儿,这价钱自然不能太低……” “釉釉和漆漆谁都不会给别家做童养媳!”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刘荷香的话。 屋里的人寻声望去,就看见纪秀君立在门口,她一身丧服,异常消瘦,脸上毫无血色。 陶陶站在她身边。想来,他刚刚是跑去找纪秀君了。 “嫂子,你怎么下chuáng了?”肖折釉急忙过去扶住了她。 肖折漆则是避难一样小跑过去,畏惧地躲在了纪秀君身后。 刘荷香皱着眉:“秀君,你不是要回娘家了?肖家的事儿,你还是别管了罢!” “我不会离开肖家,就算要走也会带走这三个孩子。” “那可不成!这两个孩子的亲事,今儿个就得定下来!我是你们的长辈,这事儿,我说了算!”刘荷香立刻拿出长辈的架子来。 肖折釉刚要说话,纪秀君拉了她一下。 纪秀君转身出了屋,再进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盆清水,一下子朝刘荷香泼过去,给她浇了个落汤jī。 刘荷香一阵尖叫,指着纪秀君破口大骂:“你这个悍妇!我是你长辈,你这么对我,还要脸不要!” 回答她的,是纪秀君手中的扫把。 她一边挥着扫把赶刘荷香,一边冷声道:“别说是脸面,就连这命不要了又怎样!刘荷香,以前念在你的身份,我才对你处处忍让。可从今往后,你如果敢再打这三个孩子的主意,我就跟你拼命!大不了杀了你,再去huáng泉路上跟文器赔罪!” 被刘荷香请来的几个媒人也都站了起来,愣愣看着这一幕。 纪秀君平日里挺温柔的一个小娘子,人长得标志,性子也软和。可如今撒泼一样的她简直像被别人附身了…… 赶走了刘荷香,纪秀君回过头来,指着几个媒人:“立刻从我肖家出去!” 她瘦得不成人形了,又穿着一身丧服,黑发也未挽起,就那样披在身上,瞧着竟是有点yīn森森的可怖。几个媒人吓得赶紧小跑着离开。 待她们都走了,纪秀君才扔了手里的扫把跌坐在长凳上。 “嫂子!”肖折漆和陶陶都吓着了,他们扑到纪秀君怀里大声哭。 “别怕,长嫂如母,日后只要你们嫂子活一天,就护你们一天。” 肖折釉偏过头去,不忍心看着他们哭。 “釉釉,你这孩子想哭就哭,别忍着……”纪秀君把她拉过来,将她鬓边湿漉漉的碎发掖到耳后。 肖折釉握着嫂子gān瘦的手,这才落下泪。自从父兄去世后的这半个月里所有的委屈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总觉得自己不能像漆漆、陶陶那样任性地哭,毕竟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可是这大捧大捧的泪憋在心里,已经憋了太久。 阿爹一直很忙,时常日夜守着窑炉。每次烧好了一批陶器,他就乐得像个孩子似的。他总是颇自豪:“釉釉,爹告诉你,这整个南青镇烧陶器的本事,你爹自认第二,那就没人能当第一!” 哥哥总是一边嫌弃她太娇气,一边尽全力照顾着她。肖折釉还记得哥哥咧着嘴,似真似假地开玩笑:“釉釉,等哥赚了大钱,让你当真正的千金小姐!” 可是他们都不在了,而且死得那么惨。 她哭着哭着,又想起前世身亡时的痛。两世的痛楚叠在一起,闷重到不能喘息。 肖折釉还是不能像漆漆、陶陶那样大声地哭,她只抓着嫂子的手无声哭了一会儿,就用手背擦gān了眼泪,悄然出了屋。 外面日头很足,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去厨房准备做午饭。 肖折釉刚洗了菜,纪秀君就进了厨房。 “你还小,不用你做这些。是嫂子这段日子忽略你们了。”纪秀君将肖折釉拉开,“去吧,去和漆漆、陶陶去玩儿吧。” 肖折釉立在一旁没有走。 肖折釉望着纪秀君洗菜、切菜,心里一阵心疼。不过半个月,她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过去的衣服挂在身上竟已经不太合身了。再想到她刚刚对付刘荷香的样子,肖折釉更心疼了。 虽然她说长嫂如母,可是她也不过才十六岁,嫁过来也才一年。这一年里,哥哥一直很疼她。 肖折釉明白,父兄的去世,嫂子比谁都痛苦。 “嫂子……”肖折釉欲言又止。 “怎么了?哦……倒是我忘了,你这孩子平日里就沉稳,不喜欢和他们两个玩。” 肖折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今天我和陶陶遇见赵德越了……”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惹嫂子心里难受,可她也明白事关重大,隐瞒或许会将事情弄得更严重。 纪秀君切菜的动作一顿。 肖折釉仔细盯着纪秀君的神色,见她半天没有反应。她搬了一旁的小杌子过来,踩在上面,这才堪堪抱住纪秀君的腰。然后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釉釉,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 “嫂子你别难过,不怪你,真的都不怪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肖折釉急忙把眼底的泪压下去,摆出个笑脸来。 “嫂子,以前我挺不懂事儿的,乱娇气。从来没帮着你做家里的活儿,也不跟着哥哥去集市帮忙。以后不会了!嫂子你教我做饭好不好?阿爹和哥哥有教过我烧陶器,可那个时候我不认真学,等我把剩下的那批陶埙卖了,就……” 肖折釉怔住了。 她摸了摸身前,这才想起来,那个装满陶埙的布袋子落在画舫船头了。 第4章 对于如今的肖折釉来说,那些陶埙等于好多好多粮食。可是一想到要回去取,她心里莫名有点抵触。 “姐!我跟你一起去取!你就带着我嘛!”肖折漆望着肖折釉的杏眼里有星星在闪啊闪。 肖折釉把她嘴角的米屑擦了,好笑地说:“你再缠着我,那些糕点可要被陶陶吃光了。” 肖折漆“哎呀”一声,小跑回到桌前,和陶陶一起分吃桌子上所剩无几的糕点。她一边鼓着腮帮子嚼,一边吐字不清地说:“像花一样,又好吃又好看!” 肖折漆想要跟着去还不就是为了这些糕点,用她自己的话,就是:说不定他们瞧着我可怜,再给我点呗! “姐,吃、吃!” 肖折釉正出神,陶陶举着半块梅花苏递到她眼前。 “姐不吃,陶陶和二姐吃就好。”肖折釉笑着把他抱起来,抱回长凳上。 肖折漆抹了一下嘴角,古怪地看了肖折釉一眼,嘟囔:“我可没欺负你,给你留着呢……” 拿回来的糕点被分成了三份,两份摆在盘子里,每种糕点都挑出了一块,摆得规规整整的。漆漆和陶陶把糕点留出了两份,才去吃剩下的那些。此时摊开在油纸上的糕点已经被他们两个吃光了,漆漆用指尖去点油纸上的米屑,放在嘴里舔。而陶陶递给肖折釉的那半块是他分给自己中的最后半块。 肖折釉迅速垂了一下眼睛,她很快又笑着抬起头来,将留给她的那份糕点一块块掰成两半,分给他们俩。 “中午吃多了,姐不吃。” 肖折漆眼睛里的星星更亮了,她盯着肖折釉问:“你真不吃?” 陶陶则是皱着个眉头,固执地说:“晚、晚上再、再吃!” 肖折釉哽了一下,笑着说:“吃,也吃。姐姐把剩下的拿进去和嫂子一块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