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茨仍旧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手指伸过去在她嘴角擦了擦。 “小茨,”她忽而低下眼,软声地说,竟不好意思起来。 楚茨发觉耳朵一麻,立刻就站起身来。 “你去做什么?” 楚茨gān咳两声:“我喝口水。” 她像是被什么追着一样,飞快地从chuáng边闪开,真的冲到桌边倒起了水来,并且连灌了三四杯。 昆仑起身要去拦她:“喝那么多作甚?” 楚茨又快步走到窗边,逃开似的,背对着她辩解道:“今天走了一天累了,有些口gān。” “小茨……” 楚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捂住两耳,闷声说道:“你先回chuáng上坐着,我好了就去找你。” “你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么?” “当然没有,哎你先不要问了,让你坐着就先坐着嘛。” “哦。” 等楚茨确认好了自己两只耳朵已经变回去以后,伸手捋了捋脑后的长发,又将铃铛解开重新系了一回,才回到昆仑身边坐着,道:“方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就被你打断了。” 昆仑:“我没有打断啊。” 楚茨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只恨不得敲她一脑袋瓜,手指动了动又没狠下心,今日已经敲过了,万一越敲越傻如何是好?于是她耐下性子继续道:“好,那就是我记性不好。” 昆仑:“唔……你记性比我好太多了。” “这次是你打断我了吧。”她像个孩子得了糖一样开心,道,“终于可以补上了,方才的话我还没说完,就没你打断了。我……” 她停下来,以手扶额,埋怨道:“都怪你,打断我太多次,我都想不起来了。” 昆仑:“……” 她天生石体,心思太直,往往心里装了一件事就一直装着,直到被解决为止,于是提醒楚茨道:“既然想不起来就先放着吧,咱们的包袱和河灯还在人家手里呢,到时候去拿衣裳怎么结清银子。” “小贼而已,”楚茨一哂,从腕上解下来一条极细的银丝,那银丝细到只有一线,烛光之下以凡人的眼睛察觉不了,昆仑两指在自己眼前抹了一下,才看清那根线竟然从楚茨手上一直连到敞着的窗外,在黑夜里仿佛指明了一条方向。 “这玩意叫银缠,顾名思义就是用来看银子的,我在包裹中下了一个小法术,跟着它,就能找到偷东西的小贼了,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 “这东西是哪来的?” “哦,”楚茨面无表情的道:“这是孟召重夹在你包袱里的,那里头什么东西都有,瓶瓶罐罐外面都贴了条,各种用途的,大概是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里搜刮来的。” 昆仑可算是机灵了一回,抓了她的手,左右摇了摇。 这便算是一种撒娇与妥协了。 “我想起来我要对你说什么了,”楚茨给她摇的忽然福至心灵,严肃的说,“以后不要总是陷在回忆里,我不管你是不是在想以前的我,现在生在天地间的便只有我一个人。” “你看着我,”她道,“我有话对你说。” 昆仑便看着她,抿了抿唇,十分乖巧地问道:“又要闭眼么?” 楚茨刚刚整理好的思路“咔嚓”被人一记长刀拦腰砍断,她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问:“你想么?” 昆仑嘴唇无声的动了一下。 想。 ☆、第28章 妖城 所谓意犹未尽,大抵便是如此。 等到昆仑与楚茨出门的时候,放河灯的时节皆已错过,那些新买的河灯全然没有派上用场,就算被偷了一只倒也显得无关紧要了。 银缠绕腕,jīng妙得很,昆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稀奇的玩意儿,楚茨gān脆解下来缠在她手上,然后拉着她手一直往银缠指示的方向走。 穿过街巷的——一条漆黑的、深绵的长路。 走至半路,楚茨发现昆仑靠她越来越近,初时还觉欣喜,到后来便隐约觉得不对劲起来。 不像是亲昵,倒像是畏惧了。 昆仑忽然顿住脚,建议道:“我们为何不能用推演术?” “我法力尚未恢复到能够掐演天机的地步。” “我可以啊,虽然没有到推演天机的地步,但若是凡人或是道行低微的妖jīng,算出来包袱的下落不算难的。”昆仑似有不安,左右环顾了一下,低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可能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好的事情?” “嗯。” “你怕?” 昆仑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是。” “是就是,为什么还要加上句应该,”楚茨笑道,“不怕,有我呢。不如你先算一算罢,瞧瞧离我们远不远,咱们再作打算好不好?” “好。” 她便依言推算起来,右手大拇指在中指与小指间来回掐演,眉头慢慢的皱了起来,良久,她睁开眼,道:“澜州城南的青云街,地底下有座妖城,包袱现在在那里。” 楚茨摸了摸下巴,“哦”了一声。 昆仑懊恼道:“早知道把东西随身带着了,偏学什么凡人拎着包袱作甚。” “想来是哪个不长眼的小妖jīng把东西偷走了吧。青云街底下的妖城我本来也打算去的,如此一来,倒是凑到一处了。捡日不如撞日,咱们回去先好好休息一下,明日就去青云街如何?哎,昆仑你怎么这个表情?” 昆仑还在为添上这桩麻烦事而烦忧,楚茨反而一脸跃跃欲试。 “你去妖城做什么?” “当然是去……”楚茨舔舔嘴唇,咧嘴一笑,琥珀色的眼珠寒光一闪,比人类尖利许多的小虎牙咧出邪恶的弧度,压低声音道,“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能吃的东西”从她口里吐出来仿佛不是活生生的妖,而已经是一颗颗自动排列好的发着光的金huáng色的内丹。 说来也奇怪,换在寻常的妖,吃了楚茨那样多的内丹如果没有爆体而亡,那现在起码也是妖名显赫一方了,可楚茨却不是,她吃进去的东西仿佛都石沉大海,除了让她长了点个,会一点中级的法术,便无别的作用。 昆仑给她吓了一跳:“一方城池的妖,自然不会弱到哪里去,你怎么吃得掉它?不要冲动。” 楚茨右手握拳,抵在自己下巴上,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目中似有疑惑之意,然后又开始围着她绕圈子,每走一圈都要“啧”一声。 昆仑:“为何如此看我?” “看你好看,”楚茨不假思索的道。 “……” “我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楚茨道,“作为一个神,一个悲悯苍生的神,你竟然能够眼睁睁地看着我如此残bào的吞吃其他妖类么?非但如此,你还派孟召重去帮我。要是其他的妖怪,你是不是早就上去降了它,是不是是不是?” 昆仑:“我没看啊。” “嗯?没看什么?” “没有看你吃其他的妖。我初见你的时候,你也吃妖物,但是说不想让我看,我就没有看了。后来你法力通天了,也没有再做那些巧取豪夺的事情,我自然更没有机会看到了。既然没看到,我心里就是没发生这回事。” 楚茨死死抿住嘴,不甘的看了她一眼:“你就不能说句好听的哄我一下么?” “什么是好听的?” “就比如说,唔,因为是我你才不管我吞吃妖类的事情。” 昆仑“哦”了一声,板板正正的道:“那我说,因为是你我才不管这件事的。” “啊,”楚茨去揉她的脸,“你的身体这么软,为什么说出的话就硬邦邦的呢?语气放软一点,我教你说。” “你说。” 楚茨认真地说道:“我很欢喜你。” 昆仑闭了一下眼睛,凝视着她:“我很欢喜你。” 楚茨终于满意地笑了笑。 “所以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毫不计较的原谅你,如果不能原谅……”楚茨联系了一下方才提到的具体情境,道,“那我就当做没有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