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她吁口气。正如盛一南所说,就算禹明题目出得再变态,她拿什么资本跟人家讲条件呢。 *** 第二天一早,罗主任正式跟大家介绍新来的四个同学。 科里在读博士硕士不少,上级医生约有七八十人,再加上规培的学生、进修的医生,乌泱泱站了一屋子。 刘琳怀孕休假,禹明正式接手白班老总,jiāo班工作由他主持。 时间一到,他开口:“jiāo班吧。” 众人依次jiāo班,舒秦在旁边全神贯注听着,不包括急诊手术,每天光择期手术就有两三百台。 jiāo完班进手术室,她跟昨天一样跟着禹明接收急诊。 然而,不知她运气太坏还是太好,等到十点都没来一台急诊手术。 期间禹明排班、会诊,一刻都没消停。 舒秦跟在他跑上跑下:“禹师兄,什么时候来手术。” “不知道。” 她看他手里一堆会诊单:“我能帮着做些什么吗。” “闭嘴不说话。” 跑到后面舒秦都有点羡慕王姣姣了,听说王姣姣跟的那位潘老师特别喜欢骂学生,但至少人家踏踏实实在手术间跟手术呢。 过了十点,终于接到电话,要来一台肠梗阻。 患者二十七岁,拟行腹腔镜下探查,被安排在五十间。 舒秦一进手术间就对禹明说:“师兄,我来做麻醉前准备吧。” 病人还没送来,禹明盯着舒秦抽完药,算算时间还够,就到电脑前调出病人的化验单和既往史。 大致评估一番病人的情况,回头一看,舒秦还在拆全麻包。 “你这什么蜗牛速度?” 他走到她身后。 舒秦闷头加把劲,拆完全麻包又拆呼吸管道包。 跟他比起来她是很慢,可是在他们四个人里,她速度已经排第一了。才进科第二天,不得一步一步来嘛。 他在一旁看着她,越看越不耐烦:“我给你示范一遍。” 刚要拿过她手里的管道,他裤兜里电话响了,一接起,是心内科有个病人要紧急插管。 禹明看病人还没来,只得撇下舒秦:“我让刘教授先带你做麻醉。” 舒秦点头,为了应付各种突发状况,每天科里都会有一个教授级别的上级老师待命,今天的上级老师就是刘教授。 禹明一走,刘教授马上就进来了,一进来就骂:“怎么回事?不是有急诊吗?病人呢?” 舒秦心中咯噔一声,想起早上路上听盛一南说起过,科里有个快退休的老教授,脾气特别凶。 这位教授的凶法跟禹明的凶法还不一样,他信奉“严师出高徒”,骂起学生来毫不留情面。火气压不住的时候,甚至不惜对学生进行“体罚”。 以前就有师兄师姐因为操作不规范,被他恶狠狠地打过手背。 曾经有位进修医生因为挨了打,一怒之下投诉到医务部,然而,这位教授被扣了一个月的奖金之后,依然故我。 换言之,比潘老师还凶。 她朝这人看去,五六十岁了,满脸褶子,个头矮小,嗓门却奇高。无论年纪还是眼下的表现,都跟传闻中那位教授很相符。 刘教授检查完麻醉机,回身怒问:“药抽好了吗?” 舒秦速速将托盘送到他眼前:“抽好了。” 刘教授低头检查一遍,看剂量丝毫不差,药管也摆得非常整洁,这才看她一眼:“你才进科?谁的学生?” 这时病人送进来了,舒秦急忙帮着搬动病人:“我才进科,我叫舒秦,刘教授好。” 刘教授看她还算机灵乖巧,上监护的操作也还规范,总算没再找她麻烦,给病人听完心肺,安抚几句就到外面找家属谈话。 回来紧接着给病人做诱导,等病人安然睡着后,他冲舒秦喝道:“过来学习做呼吸。” 舒秦早就等这一句话,忙坐到病人头端,轻轻帮病人托起下颌。 谁知刚一托好,手背就重重挨了一下:“托起来了吗?托起来了吗?照你这个托法,呼吸做得进去?病人胸廓起得来吗?” 虽然隔着手套,但刘教授这一下打得太重,舒秦只觉得手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镇定片刻,马上重新调整动作。 岂料“啪——”又是一下:“什么玩意!” 刘教授说着,一把推开她:“一边去!” 用一只手亲自托起病人的下颌,接连做了好几下呼吸:“这才是正确的托下颌动作!看清楚没?” 他连吼带喝,舒秦顾不上紧张和手背的疼,连连点头:“看清楚了。” “再给你一次动手的机会。” 舒秦忙坐下,冷静下来,依照刘教授刚才的动作,重新提起病人的下颌角。 这回大有进步,呼吸终于做进去了。 然而,没坚持两秒,她的手指一滑,病人下颌角一松,动作又不规范了。 刘教授恨铁不成钢,骂道:“‘托下颌’是麻醉医生最重要的基础技能,要是连这个技能都掌握不了,gān脆回家算了,不打不长记性!不打不长记性!” “啪啪啪啪啪——”这次打了起码五下。手术室门一开,禹明正好挂掉电话,从外头进来,怔了怔。 “滚蛋!”刘教授骂完就把舒秦推开,再不肯给她动手机会了,自己坐下给病人做呼吸插管。 舒秦默默站在一边,比手背更疼的,是自尊。 禹明默了默,走过来,对刘教授说:“刘教授,隔壁还有一台急诊要来,我带这学生出去了。” 刘教授摆摆手:“带她走带她走。” 禹明转眼看向舒秦,她还执着地望着那边,眼睛一眨不眨,分明舍不得错过刘教授的每一步操作,再一看,她露在口罩外面的皮肤已经红得要滴血了。 “走吧。” 舒秦脱下弄污的手套,低头跟着他出了手术室。 出来以后,他回头扫一眼,她皮肤太白,手背红彤彤一片。 “挨打了?” 舒秦没言语。 “连个下颌都托不好,该。” 舒秦气塞胸膛,qiáng忍住了才平静地说:“没人教我。” 他看出她眼圈都红了,略带讽意:“还哭了?谁刚进临chuáng的时候没挨过骂?” 那你还说风凉话。 他看她一会,淡淡说:“走吧。” 舒秦无处可去,只得跟上。走了一会,才发现到禹明领她到了PACU旁边的小教室,里面有很多教学设备。 禹明径直走到一个工具箱前面,取出一个插管用的人像模型,看着她:“过来练。” 舒秦走了过去,望着那模型。 “先做一遍刚才的动作给我看。” 果然是要教她? 她既惊又喜,忙点点头,站到模型头端,当着他的面托了一遍下颌。 “你就这么托?”禹明露出嘲讽的表情。 舒秦早就已经备受打击,声音很轻:“我知道我的动作是错误的。”所以才要学嘛。 禹明鼻子里哼一声,起身走过来,从后面握住她的手指,帮她从错误的位置移到正确的位置上,轻蔑地看着她:“今天要是学不会托下颌,以后你别说是我师妹。” 作者有话要说:打手背这事别觉得夸张,是有真实素材的。 禹小明:我的师妹我凶可以,别人凶不行。 第7章 “提起下颌角,将下排牙扣过上排牙,然后张开虎口,用你的食指和拇指扣住面罩的骨性部分。” 禹明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语速比平时稍慢。 舒秦全神贯注听着,边听边点头。 纠正完她的动作,禹明并没有马上松手:“为什么要扣面罩的骨性部分,而不是气囊边缘?” 舒秦想了一想:“如果病人还处于清醒状态,挤压气囊边缘有明显的压迫感,这会让他们产生焦虑和恐惧情绪。” 禹明拿起一个面罩,顺手扣在人体模型的脸上:“理论知识倒是马马虎虎,就是一操作就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