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笑了笑,瑾言抿抿唇,与其有些无奈:“还有一碗,我要亲自给侯爷送去。” “您不是在清修么?嫂嫂,为什么还要去见他!”南怀古素来不喜欢南华倾,一听,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 “莫非,侯爷请您明晚一起入宫赴宴?” 沈画却从莫瑾言刚才的话里猜到了几分:“所以您才提前煮了元宵,怕明晚人不在侯府吧。” “是皇后给我下的帖子。” 瑾言没有否认,点点头:“不过我没答应去,想趁着送元宵的机会,求侯爷同意我明晚不去赴宴。” 沈画一听,皱了皱眉:“竟是皇后亲自给您下的帖子么?” “所以我才不能直接拒绝。”瑾言面露难色。 “嫂嫂,我也收了一张请柬,不过是内务府发到直隶书院给我的。”南怀古在一旁也早就听明白了:“我其实也不愿意去,可皇后待我还不错,若是不去,未免有些失礼了。” “怀古,你乃少年人,多参加宫里的宴会却是有好处的。”瑾言朝南怀古笑笑:“我不一样,还在清修中,身上又有孝,去了反而不合时宜。” 沈画听得理解地点点头,不过想着竟会是皇后亲自下贴,觉得有些蹊跷。 这种宫里的夜宴,一般直接会下给各府的男主人让他们携带家眷,或者像南怀古这样只身在京城的,就送往书院,从没有单独下贴给某一位内眷或者夫人的做法。 可是看着莫瑾言十分坚定地不愿去赴宴,沈画就没有多说什么,只希望南华倾等会儿不要为难她才好。 “嫂嫂您若是去了也好,我就可以和您一起过元宵节了。”南怀古和沈画不一样,想不到更深处去,想着莫瑾言也赴宴的话,那也不错,至少可以一处赏花灯,吃元宵,热热闹闹的。 瑾言没有再提此事,却想起了另一茬儿,向着南怀古询问道:“前几日,我母亲送了德言去直隶书院报到,怀古,你可见了他?” “德言么?” 南怀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恍然大悟:“对了,那个胖乎乎的小子!” 沈画见南怀古随意称呼莫瑾言的庶弟,皱眉教训起他来:“怀古,什么胖乎乎的小子,算起来,莫德言是你的兄弟才对。” 南怀古有些不好意思地向着沈画“嘿嘿”一笑:才又看向莫瑾言:嫂嫂,您是想我在书院照顾着他一点儿吧。“您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让人欺负德言。” “欺负倒是不至于,我想,他年纪还小就在书院读书,又是住宿在那里,好几日才得回家一次。你就帮我多关心一些吧,像个大哥哥那样,让他不至于太孤独就行了。另外,学业上也督促着,叫他不要太贪玩。” 瑾言认真地说着,还朝南怀古慎重地颔首行了礼:“这厢,我做姐姐的,就替德言拜托了。” 被莫瑾言的态度所感染,南怀古也收起了随意,赶紧虚扶了她,亦重重地点头答道:“嫂嫂,怀古一定不负重托,将德言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来教导监督,您就放心吧。” 对于南怀古,瑾言的确是放心的,看着他慎重地回答了自己,便收起了正色,朝他温和地笑了笑。 闲话过后,亦说完了正事儿,瑾言也没理由再留下,向沈画和南怀古告辞后,便带着玉簪去往了西苑。 第七十八章 夜送密信 静夜,风凉。 任凭墙外京城的灯火喧嚣,位于景宁侯府的西苑却犹如遗世独立的孤岛,除了两点烛光,便是一抹淡淡的月华照亮,偶尔两声鸦鸣,更显静谧非常。 立在书案前,南华倾正专注地看着一叠信件。 这些加急送来的消息,全是这几日全国各地暗卫组织收集来的,里面几乎囊括了朝中所有重臣的细微动向,包括家族亲戚也逐一排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即便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没有确凿的证据,南华倾便没法有所动作。 可是要在这么多的朝臣里头找出和隐藏在暗处黑手之间的关联,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因为随着莫致远的死亡,一条线索就已经断了,那几个闹事矿工又摆明了只是收钱做事儿的,就算现在他们已经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了,南华倾估计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现在的情况是,除非那幕后主使再针对南家做出什么事来,不然,整个调查就会一直停滞不前,毫无进展。 所以今年皇宫的上元夜宴,他才会主动与南婉容联系,准备借此机会,当面和某些人见见,或许,可以寻到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上元夜宴的规模不大,却会邀请朝中二品以上的所有官员参加,包括官员的家眷,比如夫人和嫡子,甚至兄弟等。 能够在一个宴席上见完所有这些朝廷重臣的机会可不多,正好南华倾病愈如初的消息也早就通过陪伴莫瑾言奔丧的时候放出去了,也是时候他正儿八经地在众人面前亮相了。 想到上元夜宴,南华倾不由得放下了手里的密信,眉头微蹙,想起了拂云送完帖子给莫瑾言之后,回来禀报,说是她傍晚入夜了会来求见自己。 其实南华倾让皇后安排他自己入宫赴宴,并没有想到莫瑾言这厢去,却不料姐姐竟以皇后的身份。亲笔题了请帖,邀她一并入宫赴宴。 今夜她过来,多半又是气呼呼质问自己,然后直说不想跟着去赴宴吧! 这样想着,南华倾觉得有些浮躁,眼前堆积地像小山似的信件也看不下去,站起身来:“拂云,奉茶。” 隐在暗处的拂云听见南华倾吩咐,赶紧一个飞纵就显出了身形,什么话也没说。赶紧去烧水烹茶。 说着。南华倾走到贵妃榻上斜斜一趟。半眯着眼指了指书案那边,示意同样从暗处出现的浣古:“收一下密信,免得等会儿她来了看到。” 不用说,南华倾这烦躁的表现。多半是因为他口中的那个“她”,浣古抿唇,然后轻摆了摆头,乖乖的去收拾书案了。 只这一会儿,拂云刚泡好了茶,就听见由朝露湖上栈道传来的声响,看向南华倾:“主人,应该是夫人来了。” “去开门吧。” 南华倾想了想,没有选择闭门不见。而是让拂云去接引。 拂云本以为南华倾让他去拦人,却没想竟是要他开门迎客,抬眼望了望书案那边的浣古,对方只点点头,他也只好满头雾水地听从吩咐。 ...... 一路从木栈行来。瑾言外罩着一件秋香色的披风,禁不住风吹,头上发丝飘起,显得有些凌乱。 远远就看到西苑的书房开了门,也差不多已经到了湖边,瑾言回头接过玉簪手上的食盒,空出另一只手理了理鬓发,这才吸了口凉凉的空气,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每一次与南华倾相见,都像是一次交锋,考验着自己的心神,心智,包括整个人都必须打起精神来。不然,结果只能是以自己的退败而告终。 莲步轻移,步步而近,鼻端丝丝腊梅香气环绕不觉,又有一抹属于火炭的温暖气息从敞开的书房内漫漫而出,令得瑾言越是靠近,反而越觉得冷,不由得拢了拢领口的披风。 来之前,瑾言心里已经想得很清楚了,准备直接以自己还在孝中为由,拒接前往皇宫赴宴就行了。 可临到门口,瑾言却想起初七的时候在清一斋,南华倾突然要自己只能守孝一年,而且态度坚决,毫无商量的余地,瑾言就觉得,这个理由恐怕不能让他妥协吧。 斟酌间,已经临到了门口,莫瑾言甚至已经看见了斜倚在贵妃榻上的南华倾,他透过面前一盏热茶腾起的雾气,正在看着自己。 白雾半遮,却遮不住他一如既往的冰冷眼神,但不知为何,莫瑾言却看到了他眼底蔓延的一丝憔悴。 “夫人,您请进吧,侯爷等着呢。” 拂云立在门边,见莫瑾言到了门口就停步了,也不往里走,只得开口催了一下:“夜里风大,您进来了,在下才好关上门。” 点头,瑾言这才回过神来,侧身进入书房,让玉簪替她卸了披风,然后向着南华倾走了过去。 “这是母亲让玉簪带过来的元宵,是母亲亲手包的,虽不见得精致,却是满含了心意,请侯爷尝尝吧。” 莫瑾言动手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矮几上,取出瓷盅,揭盖,顿时一股清甜的香气四溢而出,满室皆香。 说实话,接连几日不眠不休地查看迷信,分析形势,然后斟酌对策再回信给各地暗卫组织,南华倾因为太累,一直都没什么食欲,吃的东西也马马虎虎,潦草对付罢了。 所以当一碗热气腾腾,又香又糯的元宵出现在面前时,南华倾还真有些觉得饿了。 捧着瓷盅来到南华倾身侧,瑾言双手奉上,面色沉静,语气恭敬:“若不嫌弃,请侯爷趁热用一些吧。” 等莫瑾言说完话,在拂云和浣古意外的目光下,南华倾竟真的接了瓷盅在手,然后取了瓷勺,一口一个,六个元宵不过转眼就已经只剩下了最后一个。 莫瑾言也很意外,看着南华倾“狼吞虎咽”的样子,全然没有平时高高在上的孤傲之感,完全就像个没吃饱饭,没人照顾的大男孩。 喝了口瓷盅里煮元宵的热汤,南华倾没有保留,最后一个元宵也瞬间下肚,然后一副满足的样子放下了空空的瓷盅,又以十分优雅的动作取了袖兜的一方锦帕,轻轻擦拭了唇边的汤汁,才道:“岳母的手艺,你可学到了十分之一?” 没想到南华倾竟会问起自己的厨艺,瑾言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口道:“我没包过元宵,不过好像也不怎么难,就和了糯米粉,然后调了馅儿,搓成浑圆的形状应该就行了。” 摆摆手,南华倾却认真地道:“说来简单,单单这元宵皮儿就要十分讲究,须得厚薄均匀,厚了,内馅儿的香味出不来,口感会太过平淡。薄了,一煮就烂,成了一锅混汤,更是麻烦。还有搓汤圆的手感,轻了,合不拢口,也搓不成这圆圆的形状。重了,直接搓得内馅儿爆裂,也就没得吃了。所以要做出岳母这样的元宵来,却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听得南华倾说起元宵头头是道,瑾言只当他特别喜欢吃这样小吃而已,接过话:“侯爷若是喜欢,妾身那儿还有好几十个,都给您送来吧。” “行啊。” 南华倾脸皮有些厚,竟没有推脱一下,就直接张口答应了。 瑾言看到南华倾今晚似乎心情还不错,至少没有刁难自己,而且“吃人家的嘴软”,也不耽误,趁着时机正好,清了清嗓子,然后用着央求的语气道:“妾身今夜过来,除了给您送元宵,还想请求个事儿。” “明晚的夜宴,你不想去吧?” 南华倾自然知道莫瑾言想什么,直接接了话。 以为南华倾要松口,莫瑾言赶紧屈身福礼道:“妾身还在孝中,实在不宜参加任何饮宴,还请侯爷恩准。” 这下,南华倾却没有立刻说话,只沉了沉眉,似乎在想些什么。 埋着头,半晌没有听到南华倾开口,瑾言觉得奇怪,缓缓抬起了头,继续说着自己不应该去的理由:“侯爷......还请您体谅妾身刚刚丧父,仍旧沉浸于悲痛之中,既不能饮酒,也不能作乐,若是去了宫里的夜宴,也只会令大家扫兴的。” 这番话说出来,莫瑾言却发现南华倾还是没理会自己,只是神色凝重地看向了后面的拂云和浣古,紧接着,一道清亮的鹰鸣之声突然响起,在这夜色浓郁的晚上显得十分突兀。 “可是信鹰?” 南华倾一皱眉,刚一问出口,拂云和浣古就已经双双有了动作。 拂云开门,浣古取信,很快,他就捧着一个被卷得小小的信纸回来了,奉给了南华倾。 半夜送信,定然十分紧急,南华倾不顾上莫瑾言还在身前,直接取了在手就匆匆展开,一看之下,眉头就皱得更深了。 “侯爷,这是?” 莫瑾言此时也弄明白了,刚才那声鸣叫竟是一头负责送信的飞鹰,再看南华倾接了信之后的反应,实在令人有些好奇和担心,所以才问了出来。 “莫瑾言,明晚,你必须得陪本侯走一趟皇宫,去赴这个上元夜宴了。” 南华倾突然抬头,看着莫瑾言,然后把手中的密信递给了她,示意她自己查看。 有些迟疑,但莫瑾言还是接了信,低头一看,脸色也立刻变得阴郁起来,甚至透出一股激动。 她立刻就明白了南华倾为什么说自己必须得陪他走一趟,只咬咬牙,点头道:“好,妾身明晚就去会一会那沈蕴凌,看她如何面对我!” 第七十九章 一对璧人 正月十五,上元夜,皓月高悬,彩灯栉比,京城百姓大多都提了亲手制作的各色花灯出门赏月,或燃灯放焰,或喜猜灯谜,或随意在街边小吃摊儿上用一碗热气腾腾的元宵,将条条街巷渲染地人朝如织,大家同庆佳节、其乐融融,好不热闹。 悬挂着“南”字锦旗的马车从景宁侯府的侧门而出,很快便融入了一派喧嚣熙攘之中。 但车厢内的气氛却与外间截然不同,南华倾的冰冷,莫瑾言的静默,同时,又有一丝隐忍不发的愠怒之意悄然蔓延。 南华倾半眯着眼,悄然打量着坐在侧面的莫瑾言,她正半颔首,目光落在手心的一个碧玉扳指上,指尖细细摩挲着,似乎是一件珍贵之物。 “这扳指是男子贴身之物,可是你父亲的?” 冷冷的开了口,却带着一丝关切之意,不过南华倾并没有体会到自己语气的细微变化罢了。 没有抬眼,瑾言只将扳指紧握在掌心,点点头:“初五,侯爷陪妾身回莫家奔丧,离开时,母亲把这枚扳指给了我。这枚扳指虽不算珍贵,却是父亲的爱物,他的尸身从蜀中运回来的时候,扳指也一直呆在右手的拇指。虽然扳指没能保得他平安,但母亲给我,也算是一个念想吧。” “今夜,你先不要轻举妄动,只侧面试探一下沈蕴凌,一定记住了!” 南华倾看不到莫瑾言的表情,但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此刻心绪的不平静,表面的默然,很可能心里已经酝酿了风暴,他只怕,万一在夜宴的时候她与沈蕴凌见了面,会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