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瑾昀还没说什么,楚安就已经自乱阵脚。 他心怀忐忑,坐立难安。 “惨了惨了,昭阳公主这么聪明,我这拙劣的技俩瞒不过她的。 “大人,您脖子上那咬痕这么秀气,我这嘴这么大,一看就不吻合啊! “昭阳公主让太医给我诊治,总不会是为了试探我吧! “啊啊啊!大人,我现在找条疯狗来,让它咬我一口,还来得及吗?” 楚安一直说个不停,只要他一开口,别人根本插不上话。 温瑾昀捏了捏额角,语调淡然如常。 “公主现在并未起疑,我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才让你去买点药备着。” 有了大人这句话,楚安的精神很快就镇定下来。 他摸了摸胸口,心有余悸。 “大人,那我这就去买药!” 楚安离开后,书房里顿时清静了。 温瑾昀反反复复地察看那封信,确定是有人模仿他的字迹写信给慕卿卿,却不知道此人是谁。 但可以确信,此人是安阳公主身边的。 若是不揪出那个人,只怕日后会有更多麻烦。 阴雨天气,房内光线昏暗,案桌旁掌了一盏灯。 灯光下,烛火勾勒着温瑾昀那线条硬朗分明的下颌,明暗参半。 …… 公主府。 李谦亲自送慕辞回府后,特意留下陪她。 他仍然觉得今日之事,温瑾昀绝非清清白白。 说不准,那只虫子就是他弄来的。 是以,为了弄清楚此事,回到公主府后,李谦又问了慕辞很多问题。 比如,她为何会和温瑾昀相遇。 又比如,那只虫子长什么样。 还有,温瑾昀帮她捉虫时,有没有碰到她身上别处。 慕辞一一作答,回得滴水不漏。 “我本想去祭拜华裳皇姐的,可谁知,去的路上遇到了大雨,只能先找个地方避雨,我也没想到太傅哥哥会在那里呢。” 她双眼澄澈干净,没有半点撒谎的痕迹。 纵然有,李谦也未必看得出来。 他那股子怒气还没有完全消,脸色阴沉得可怕。 “阿辞,你不可再唤他‘太傅哥哥’,他算你哪门子哥哥。” 或许是他的语气有些严厉,慕辞慌乱无措地绞着云纹衣边,眼帘低垂,躲避他的注视,瓮声瓮气道。 “可是昭阳姐姐说了,她是要跟太傅哥哥成亲的,要我喊太傅作哥哥,以后再喊姐夫。” 李谦于甚觉不满。 “阿辞,昭阳公主行事随和,不受拘束,她洒脱惯了,又因着和温瑾昀关系亲近,平日里并不避讳。 “但你不可以。 “他们二人还未成亲,温瑾昀于你,就是外男。 “你是个好姑娘,不能和那些外男纠缠不清,否则别人会说你的不是。” 慕辞将头埋得更低了。 她的声音还夹杂着哭腔。 “可是我不懂呀,没人跟我说过这些的。” 李谦看她这副单纯无辜的模样,心中一软,抬手轻抚她脑袋,安慰道。 “不懂不要紧,姐夫以后慢慢教你。” 是他太心急了。 阿辞这么纯洁,就像一张白纸。 他不该让她接触那些肮脏污秽的东西,应该将她好好保护起来。 慕辞抬起头来,眼睛好像小鹿那般清澈水灵,目光含着几许小心翼翼的试探。 “那我还是好姑娘吗?” 说话间,她轻轻攥着李谦的衣袖,好像生怕被他讨厌似的。 李谦望着她美丽的眸子,呼吸微乱,声音有些沙哑。 “当然。阿辞永远都是好姑娘。” 慕辞这才轻松地笑了。 她一笑,眉眼舒展开来,眼角的泪痣也跟着动。 明明是个十分纯真的姑娘,却能轻而易举地勾起男人的欲念。 李谦觉察出自己身体的异样,猛地站起身。 “阿辞,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慕辞看着他那落荒而逃的背影,唇畔噙着病态的笑意。 裴护一直在不远处守着。 同样身为男人,他很清楚李谦方才是什么情况。 他紧握剑柄,恨不得将李谦凌迟。 慕辞站起身,走到案桌边,拿起了一支笔。 “阿护,你猜,我和昭阳姐姐,姐夫更在乎谁呢?” 说着,不等裴护回答,她便用笔在纸上作画,边画边幽幽地说了句。 “昭阳姐姐很闲啊,还有时间帮我相看亲事,我又岂能辜负了她的一片好意呢。” 裴护走近了几步,看到公主笔下的画。 画上,是两块墙板,中间的空地上站着一个人。 慕辞的笔触在纸上,声音透着一丝森冷。 “这是北凉军营里的刑具。 “两块铁板的间隔很远,人站在中间,一开始并不觉得害怕。 “后来呀,机关启动,两块铁板越来越近。 “没过一会儿,中间那个人就被压得动弹不得。 “他的身体被夹在里面,血从他嘴里流出来,紧接着,肠子也被挤了出来。 “原来,最硬的是脑袋。 “但是到最后,脑袋也被压扁了。 “那个人痛苦地叫唤着,眼珠子都被压爆了。 “人死后,两块板子分开,模糊的血肉留在上面,红色的血,混杂着黄色、白色的,阿月说,有些是那人的脑浆。 “士兵们拿着盆和铲子,把墙上的肉刮下来,地上也捡了起来。 “然后……那些就成了我们的食物。” 裴护眉头紧皱,无法想象,公主儿时曾亲眼目睹过这样血腥的场面。 他看向慕辞的眼神,尽是不忍。 少女却轻描淡写地继续画着。 “他们还给这道菜取了个名字——铁板肉。” 慕辞笑着,将画好的画拿起来,放在面前,轻轻吸了吸鼻子。 “运气好的话,能吃到不错的肉块。 “运气不好,就只剩下骨头汤。 “有些人喜欢吃肠子,带点臭味的肠子最好吃了。 “要是能把头发处理干净就好了,我啊,最讨厌挑头发了……” 裴护轻握住她的手腕,在她不解的目光中,默默将那幅画拿了下来。 而后,慕辞小脸煞白。 脑海中浮现的,是那些肮脏不堪的画面。 女人们像牲畜一样跪在地上,男人们在上面耀武扬威。 花白的。 一丝不挂的。 痛苦的惨叫声中,混杂着愉快的吼声。 她的身子禁不住颤抖,一只手紧抓着裴护的衣襟,仿佛落水之人,抓着唯一的浮木。 正当她觉得呼吸不畅时,头顶上方传来裴护柔和的声音。 “公主,陈记包子,我学会了,其实并不难,之前几次失败,是因为我弄错了一样调料,没能早点让公主吃上包子,公主想怎么罚我都行。” 听着他的声音,慕辞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她轻轻推开他,抬起头来,专注地望着他。 “阿护,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因为我想吃铁板肉。 “我只是想告诉你,当铁板没有移动时,里面的人可放松了,可当板子慢慢合拢,人就有危机感了。” 说着,她扬唇轻笑,“阿护难道不觉得,我这画上的人,很像姐夫吗?” 裴护明了,立即松开了慕辞,后退一步,拱手行礼请罪。 “是属下无礼了。” 慕辞的目光转向别处,若有所思地轻笑自语。 “明天就进宫去找昭阳姐姐吧,看她给我挑了什么好夫婿,真是期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