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她拉好被子，她侧卧，肩胛骨显得很突兀。杨正宽一阵思索，沉吟道：“当年要不是她，我可能早就没命了。所以硬要说我跟她有些什么的话，那么她是救我命的人。”

    程殷素肩膀动了动，却还是不肯转身过来。

    很久听不到背后的声音，她咬了咬唇，最终没忍住：“是什么时候的事？”

    杨正宽苦笑了下，拍了拍她的背：“想不想听我小时候的故事？”

    她没动静，他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我是孤儿，父母早死了，一直是叔叔婶婶带我。小时候家里穷，他们在厂里给人打工，也挣不到几个钱。后来我就辍学了，十五岁，工厂不敢收我，我就去给人打杂，什么都做。人总要报恩的，其实也没什么怨念，我这人也不爱念书。后来厂里发生锅炉爆炸，叔叔婶婶也去了，那时候我觉得整个世界都要塌下来了。”

    chuáng上的小人儿动了动，终于翻身过来。程殷素小心翼翼去看他的眼睛，却发现他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悲哀的情绪。她却不敢出声，反被他握住了手。

    “那时候杨铭也不大，还特别爱哭，叔叔婶婶没了之后他整天就知道哭，在学校还跟人打架，因为别人骂他是野种。我就是在那时候决定出去混的，因为我太需要钱。吃不起饭，晚上睡不暖，你肯定没有体会过。”他又笑了笑，“当然，我也不希望你经历这些。”

    程殷素反握住他的手，突然发现他的手掌是她的好几倍大，手心粗粝，骨节分明有力。她心不在焉地玩着他手心的纹路，小声问：“后来呢？”

    “没有后来了。那些东西不gān净，不适合你。”

    “可我想知道。”

    他摸了摸她的脸，细皮嫩肉的，他还不敢太用力，有些无奈：“我跟过很多老大，最后跟的那个胆小怕事自己跑了，我们根本打不过别人。那一次我被打成重伤，以为自己要死了。拼了命翻墙进了一个单位大院，之后就遇见了梁嘉怡。”

    “如果不是她，也许我这辈子就完了。”

    他深深看她的眼睛：“那时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变qiáng。我不怕苦，不怕死，可杨铭不行，他还太小，他里面是gān净的，他前途一片光明，我不能对不起叔叔婶婶。”

    后来的一切她都了解了，杨正宽跟了程海生，从此风光无限，步步攀升。

    程殷素心里莫名触动，爬起来摸他光洁的下巴，再上去是眼睛，最后捧住他的头。她像是在短时间内把他审视了个遍，还是觉得心疼：“你以前吃了很多苦。”

    他抓下她的手，吻了吻她手心，“都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心有余悸，伸手进去胡乱摸他胸口：“一定很痛吧？”

    杨正宽摇头，“也许麻木了，感觉不到。”他比了比腰间的位置，说：“当时这根肋骨断了，直接插进了肺叶。”

    程殷素听得胆战心惊，扑进他怀里，既懊恼又心疼：“不要吓唬我。”

    杨正宽笑：“没事，都挺过来了。当时年轻，觉得自己挺牛的，在那样重伤的情况下还能砍倒几个人，居然还能逃出升天。现在想想真是要感谢老天，留我一条小命。”

    程殷素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低低的：“别说了。”她收紧了手，紧紧抱住他。

    杨铭怎么也料不到程殷素会找上门，他握着门把手，没有要请她进来的意思，说话时吞吞吐吐：“素……素素，你怎么来了？”

    程殷素倒是坦白：“梁嘉怡是不是在你这里？”

    杨铭微怔，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见他遮遮掩掩的，程殷素不耐烦道：“我知道她在里面，你哥都告诉我了。”

    这下杨铭更惊讶了，杨正宽怎么会让她俩见面？敏感时期，不是应该隔离才对么？

    趁他愣神，程殷素推开他走了进来。

    杨铭这才锁门跟在她身后。程殷素四处张望像是在找什么，问：“她人呢？”

    杨铭迟疑着指了指当中一间房，“在里面……不过她谁也不肯见，连我哥也不行。”

    程殷素却不理，说了声谢谢，之后大踏步朝那间房走去。门前，她克制了下，伸手敲了敲门，“是我，程殷素。”

    门内没有反应，杨铭摊摊手，那意思是：瞧我没说谎吧，她的确不肯见人。

    程殷素却不死心，用力砸了下门，声音突然间放大：“躲了几天也够了吧，别的女人都快要做我后妈了，你畏畏缩缩躲起来有什么用？我一直以为你挺有本事的，现在看来也是个懦弱的，被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反抗。你要躲就躲一辈子吧，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再去骚扰我爸。话说完了，你爱听不听，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