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事情都是自己来动手。 青翠欲滴的菜叶子在热水里翻了一下捞起来,调好的肉末捏成小小的团子,锅已经烧热,稳稳地把油倒下去……可能手艺比不上外面的厨子,但是……行云喜欢,飞天微笑着把菜盛进盘中。 杨行云扶着门框,看着飞天不条不紊地忙碌,心里慢慢漾开一片名为幸福的温暖。 飞天听到细微的声响,回过头来一笑,拈起一片切好的脆瓜,杨行云含笑把瓜咬进嘴里,脸俯近了在他脸上轻轻一靠。 飞天的脸因为靠近炉火温度略高些,杨行云的脸却凉润滑腻,像一块上好的玉石。 「好了吗?」 「马上就可以吃了。」飞天百忙中还抽出手来捏捏他和鼻尖,「你来摆桌子好不好?我去盛粥。」 空中弥漫着一股清甜的香味,杨行云深深嗅了一记,胸口那种温暖又柔软的感觉更qiáng了。不是其它,就是飞天身上的味道。 在外头的每个晚上,他都会梦中闻到这个味道,然后在令全身疼痛的思念中醒来,再怅然而焦虑地度过下半夜。 从他再次睁开眼睛,那个味道一直伴他左右。 那是生命的香气,又或是说,那是爱情和救赎的香气。 「好了,开饭。」飞天把围裙解下,盘里放着三样菜,溜丸子,炒菜心,海鲜汤。 行云的鼻翼一动一动的,极可爱俏皮。 飞天把粥盛好给他,雪白的粥上洒了一点碧绿的菜末,不要说吃,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东边天气冷的早吧?」 「嗯,树叶都落尽了。我回来的时候,那里开始下第一场雪了呢。」 「再盛半碗好不好?」 「一勺就好。」 *** 「不用你收,」飞天把已经吃空的碟子迭在一起收起来,「你去泡茶。」 一切收拾停当,挑亮烛火,沏好茶。两个人相抱着窝在榻上说话。 「你在家都做什么呢?」 「也没gān什么。给汉青帮了几天忙,可是后来他说我净帮倒忙,就不gān了。平舟收了个徒弟,根骨很不错……这里没什么事情。你们这次都走了什么地方?可以在家待多久?这会出去受伤没有?可不许骗我……」 「手怎么了?」 「啊,刚才被油溅到了……哎哎,好痒,不疼了,你别舔了……」 「我带了两张很好的皮子回来,明天请人量了,给你做衣裳。」 「我不缺衣服……」 「听说这个是特别暖和的,你现在总是怕冷。」 「我现在也有很厚的衣服……」 夜渐深沉,屋里的声音也渐渐低沉,衣裳磨擦的窸窣声,还有似有若无的呻吟声。声音很模糊,屋外低徊的风声,树叶沙沙的响声jiāo混在一起,将那些声音掩饰了过去。 飞天伸手轻轻虚拢衣裳。 烛芯冒了一点火星,火苗无声跳跃闪动,屋里被huáng晕的烛光洒上了一份慵懒温情。 「有水,要不要洗一下?」 杨行云懒懒抱住飞天修长细韧的腰肢,「不要……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怎么都好闻。」 飞天脸上红晕未褪,喃喃说:「汗气……有什么好闻的。」 「我喜欢就好……在外面的时候,想念得睡不着觉,全身都在渴望你……」 飞天连耳朵都红了,脸伏在他臂弯中,不肯抬起。 这个人……和自己生死相许的人。这样可爱,让人移不开眼,只想这样一直的看着他,直到……直到……永远。 窗缝里漏进的风,鼓动着烛火跃动起舞,屋里弥漫着爱欲的气息。 「今晚可能也会下雪吧?」 他转开话题,飞天终于自在了一些,放松躺在爱人的臂弯里,「大概吧……」 那天的事情,想起来像是隔了一个漫长的轮回。或许因为现在过得很幸福,所以想起当时,只觉得那些都有些模糊。 那时……集齐了杨行云的魂魄,辉月在神殿要施展秘术,连星华都不能进来,只有平舟在侧。 「飞天,你可想好了?」平舟沉着地问一句。 飞天深深点头,举起手来,衣袖滑下去,露出光滑消瘦的手腕。 「一半的热血,可不是闹着玩的。」 一半?一半算得了什么?如果可以换回行云,全身所有的血都流gān,也不算什么。 飞天嘴角微微扬起,脸上并无愁容,「有你和辉月在,绝不会有什么万一。就是有,也会变没有,不是吗?」 辉月眉眼上像笼着薄薄的银光,一直沉默着,双盈剑上那一缕缈缈的影子,被他的手掌吸了过去。 飞天的眼光那样专注,似乎全副神魂都要从眼中挣出,跟着那影子一起去。 辉月的掌心中聚了一团光,微茫而朦胧。那光渐渐变qiáng,平舟轻轻咳了一声,飞天如梦初醒,双盈剑横过来,划开自己的手腕。 殷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来,沿着玉白的手腕淌下,滴落在案上的一具鼎中。 那鼎也是奇怪,血滴了进去立即被鼎壁吸没,好像那不是一樽玉器而是一块海绵。 飞天的眼光缠绵而热切地注视着辉月掌中的光茫,眉目舒展的样子像是置身天堂。 手上伤处根本也不觉得痛楚,热血正汩汩地流出身体,他却觉得满心喜欢,心跳极轻快,像是长了翅膀,就要离体飞起来。 辉月看看飞天,又低头注视玉鼎,手掌翻过来,掌心的光团慢慢坠落,没入鼎中。 一团绯红的光晕从鼎口释了出来,飞天的血流得很快,从鼎开始发光起,便不再被鼎壁吸没。 晶莹的玉鼎从外看去,暗红渐渐充满升高,飞天脸色褪得惨白一片,嘴唇渐呈现出一抹骇人的青紫。 平舟忍不住想伸出手去,辉月目光一扫,温雅的眸光中全是冷冷的肃然,平舟心中打个突,咬牙又缩回手来。 飞天身形摇摇欲坠,右手已经持不住剑,双盈银光轻闪落在地下,飞天恍然不觉。他头微微向前伸,要去看那鼎中积聚了多少鲜血。 眼前陡然一黑,他头直向下沉去。 平舟一把扣住他腰,将他抱住,看着仍涓涓流血的手腕,忍不住说:「够了吗?可以了吗?」 辉月轻轻点头,平舟一手抚上飞天的手腕,流血立时便被止住。 飞天脸如白纸,银发胡乱地披了一身,呼吸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 平舟一手从他背心源源不绝输送灵力进去,轻声问:「还需要多久?」 辉月挥手布下结界,「你好好照顾他……」 平舟点点头,将飞天横抱着走了出去。 辉月轻轻吁了口气,转回头来看那静静地,腥香满溢的一鼎血。 「你愿为了他放弃一切,他又愿为了你不要性命舍掉所有……」辉月手轻轻抬了起来,点点流光横飞曼舞,「你们还真是……天生的一对。」他手掌轻轻平推,闪烁的流光落进玉鼎中去。 飞天在一团混沌的黑暗中摸索前行,眼前有一团隐隐的光亮,可是无论怎么走,始终无法靠近。 这是要去哪里? 模糊地想起来,呵,是了,他要去找行云啊。行云呢?行云在哪里?他…… 行云死了。 心里蓦然尖痛,飞天猛然睁开了眼睛。杂乱无章的往事乱纷纷向眼前涌来,他翻身坐起,只觉得喉头gān痛如火灼,眼前一阵阵金星乱舞。 不,行云不会死。已经集齐了他的魂魄,有辉月在,有平舟……行云不会死!他撑着chuáng边想站起来,刚刚站起便又无力地倒回去,胸口起伏剧烈,却一点力气也没有。 脚步声细碎,有人走进殿来。飞天呼吸急促,先闻到了一点淡淡的甜香,像是桂花苏糖粥的味道,可是要淡雅许多,还有一点说不出来的,奇异而亲近的香味。 飞天调息两口,找回些力气。起来,一定要起身,行云如何了?辉月他…… 飞天睁大的眼睛,与一个人的目光正正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