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态化，那是怎样的状态？

    坚不可摧的肉体化为无孔不入的流水，这已经是非常高的境界，就连那个开创了近代综合格斗的先驱，名声传遍世界的李小龙，也只是精神上达到了“bewater”化身为水这一境地。

    水无常形，可以自在畅流，亦可以澎湃飞溅，此为武道途中一道绝艳佳景。

    而为了追逐位于群山绝巅的父亲，刃牙他，已然达到甚至跨越此境了。

    将身体沉浸在水中，利用极限的松弛与舒张消除掉加速的过程，这只是第一步。以此为基础，将身体的各部位全部散发出去，溶解混合，把皮肤忘却，肌肉忘却，骨骼忘却，内脏忘却，最终完全与水同化。

    此是为液化的极限，能将百米突破十秒都极为困难的人体，像是乘坐着最新型最高速的新干线一般，化为从天而降的飞流，喷射出膛的子弹，速度拔升到原本的十倍，时速接近三百公里，足以摧毁面前所有一切的奇招！

    那么在此之上又是如何！？

    与“空气足刀”这种超乎常理的招式相对应的，刃牙口中正在开发中的绝技，比起液化更上一层，比起轰鸣的列车都要快，像是风暴般裹挟对手令他无从堪破，如同洲际导弹掀起毁灭性冲击波的这一招，究竟是什么？

    答案是风。

    清风，烈风，狂风暴风，天灾之风！

    龙卷风的中心风速，平均在100ms以上，最大可达300ms，比之尚可以被地势分离堤坝阻挡的水，无处不在遨游天地的风，显然更胜一筹！

    刃牙的目光像是交织在风旋中的雷霆，体表因为细胞的全数超负荷运转而泛红，汗水蒸腾轮廓模糊，极致的气逐渐汇聚成一道螺旋将弹头般预备的青年包裹其中。

    准备的差不多了，60兆名为“细胞”的军团向着首脑中枢发起请示，而已经将一切行动力与想象力榨干的大脑，在审视了这副突破极限的躯壳之后，下达了总攻的命令。

    “虽距完成还遥遥无期，但也已经是如今所能达到的最大功率。”

    大脑如是确认道，随即凝聚意识，将对立的敌人牢牢锁定——咦？？？

    敌人，对手，向宇，原本一动不动矗立在正对面，气焰滔天的好汉强敌，他在哪里？

    走到哪里都因为出众的外貌与气魄吸引着人们的目光，加上那样高大健美的体格，在这竞技场中，本该如一团火焰般显眼瞩目的向宇，在刃牙的视线中消失了。

    火焰，熄灭了。

    向宇明明依然站在那里，可他的气质却仿佛归于众人，变得淡泊疏远，平平无奇，如此巨大的落差，也难怪会让人眼前一花出现错觉。

    这就像是一具宽厚沉稳坚固雄伟的石狮子，在眼前凭空消失般离奇。

    有观众指着场中窃窃私语道：“喂，我说，那个小哥，他给人的感觉是不是变了？”

    “是脱力？他在模仿刃牙吗？”，“不对啊？总感觉哪里不一样！”

    “这招是……”终于，向宇的动作连本部都无法识别了，年过半百眼光却仅限于东瀛古武术的他，当然无法懂得中华武术传承探索四千年之奥妙，“同样是松弛，但是又没有像刃牙那样完全化为水，体内明显还存留着骨架，这到底……”

    古武出身见识尚浅的天羽羽斩同样难以理解，只是，向宇的体态一下子变得轻盈了这一点，她可以确定。

    她在心中猜测：“难道跟之前的回旋有关联吗？”

    真相正如她所料。

    天地方圆，圆周，是宇宙中，最为完美，最为自然的形状，也是归属于万千大道之中，武道中的最终之型。

    回转，可以加速，亦可以静止，可以融入可以脱离，可攻可守，浑然天成。

    既不是要闪避，也不是要对轰，而是要全盘接下。

    最后一个回合，向宇的心却前所未有地安宁，嘴角笑意不再，骨骼锻成整体，不去刻意模仿什么，也不再努力证明什么，攻击，反击，压制，脱离，一番激烈的争斗之后，在这高潮的前夕，他的身心反而近于“空明”。

    “于动中寻求静力，循环而往复，生生而不息。”

    中华四千年武道之途，上下而求索，在自然之中不断找寻，模仿那强大的，观察那弱小的，思考那不可观测的，钻研那不明其理的，无数的先人创造出无数的宝藏，漫漫岁月之中开出万千繁花，最终结下丰厚硕果。

    因为与生俱来的强悍“刚体”而难以理解的终极“技术”，今天，在面对刃牙胜过飞驰高铁灼热炮弹的冲击时，向宇体内的那道圆周终于被唤醒了。

    既是护身术的大成，也是最强的拳法。

    其名曰——消力！

    双方就绪，以冲击对守备，暴风对羽毛，最终的回合，在人们意想不到，也难以看清的时间段内上演了。

    唰——！！！

    一道巨大的闪光向上腾跃，突破了围栏溢满了整个地下空间，连顶端的日光大灯也黯然失色，谁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就算再怎么离谱非人，他们两个也只是肉做的身体，可竟然能够放射出这样璀璨夺目遮盖一切的光。

    是精神，还是气？没人知道，也没人关心。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胜负在此后即将分晓！

    在零点一秒内，位于光华之中的向宇与刃牙，就像进入了只属于他们两人与世隔绝时间静止的异次元空间，从此过上了啊不对，是开展了真正的交锋！

    快！

    模拟雷霆，模拟子弹，模拟远比人类要迅速的事物，这样当然可以帮助人类突破自我，但是，有一点不会改变，即，模仿者永远比不上模拟事物的速度。

    可刃牙不同，超越水，化身风，他确确实实地做到了，也正因如此，他才是不同的，无愧于地上最强之名！

    五体之外包裹着一层旋风般的气流，现在的刃牙是风眼，是龙卷正中危险指数最高，破坏力最强的涡流！

    反观向宇。

    没有动作。

    精神的敏锐度无限放大，身体平行悬浮空中似超人凹凸曼冲撞而来的刃牙兴奋到极点：“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应对——”

    无声中，一只毫无力道的大手从外侧扶上刃牙的手腕。

    合气道？刃牙的第一反应便是自己所熟悉掌握的以小拨大以柔克刚之术，但是他立即发现了不同之处。

    向宇的目的不是单纯的拨开或控制对手，他只是贴合，然后静止不动，好像二人的肌肤相亲，血肉相连。

    回旋。

    如同雪崩一般的先兆，在看似平静的雪山之中鸣枪，对于自然而言微小的回响，却能将积蓄无数年的皑皑白雪震荡，从山巅开始，缓缓地，寸寸向下褪去，然后逐渐加大，逐渐加快，逐渐势不可挡，成为自然界中可怕的灾难！

    “一样的！”速度力量达到了超人级别，此刻释放的动能强到无法计数的刃牙，他的架势正在遭遇雪崩。

    向宇的手腕勾动了一厘米？或是几毫米？对于迎面的冲击来说，实在是可怜的数字。

    他本该无法撼动自己的对手分毫，可是，将全身上下的隔阂消除，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奥义已经施放，这个状态下，向宇任何微小的移动，都是全身作用的结果。

    于是，在强烈的正面之势中，从无可挑剔的角度与时机，给予一个足够影响其方向的侧面力量，原本笔直不可更改的线路就这样偏移了。

    从手腕开始，缓缓地，寸寸横移，然后蔓延到臂膀，上身，腰，腿脚，规模逐渐加大，动作逐渐剧烈，逐渐无法抑制，最后，刃牙掀起的这股狂风完全落入了向宇的掌中！

    施展消力的向宇不仅仅是羽毛，而是一根圆柱，一个球体，一颗“芯”，不论如何回旋，离心力大到什么程度，他的架势都不会为之动摇，所以他才能将风掌控，而不是落入风的包围之中！

    向宇甚至没有握紧手掌，只是贴合着掌心，就把二人连接在了一起，就将二人一起化为了旋风。

    神技……刃牙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词汇。

    时机完美，姿态完美，控制力完美，一切完美的前提下，才能用出这样完美无缺的招式。

    中华武术，真的很强大，将中华武术修至如此境地的向宇，真的很强大！

    周围没有任何景色，他们的眼中只有彼此，天旋地转与他们无关，两人的武在此交汇，却没有碰撞，而是相融形成了比世间任何舞蹈都要优美的景色。

    高大英俊的男人，与矫健清秀的少年，四目相对灵魂相连，要将平生仅见的对方刻印在自己的心底。

    他真的很厉害……

    就这样，一直转到世界终末，似乎也不错……

    为什么，没能早点相遇呢，一定能成为要好的朋友吧……

    专注，沉浸，独属于武道家的浪漫伴随着层层圆弧的光影分外绚烂。

    然而，也正是这份忘我，导致了意外。

    因为精神上的微小脱节，向宇精密的操作出现了差错，人体终究不是可以无限循环的程序，在这犹如漂移过弯高空行走的极限之下，角度，力度，稍有犹疑或莽拙便会波及全体。

    平衡瞬间崩解，雪崩，风暴，铺天盖地！

    巨大的动能脱离了掌控，而作为体系之核心的向宇，自然需要承受巨大代价。

    像是有手雷在身前爆炸，向宇的整条胳膊关节全部错位脱臼，手掌被狠狠弹开！

    异次元空间落回现实，时间流速也从未变慢过，与光芒一样闪烁即灭，二人一触即分，一方承受剧痛颓然倒地，一方像是脱轨的列车失衡撞破围栏一路飞入通道中的黑暗。

    结束了！

    王者之战，以双方的负伤宣告结束！

    但是，眼下这种局面，又该将胜利宣判给哪一方呢？

    “没有资格！”正在人们这样想着的时候，德川一反常态无比正经的声音自话筒传遍全场：“作为旁观者的我们，能够欣赏到如此超凡脱俗的战斗，已经是一件无比幸福的事，我们能做到的，始终只有见证！无论是结束还是结局，都该由这两名斗士，他们自己来决定！”

    作为一个钟爱强者的人，德川偶尔也会展露属于他的高光。

    “呵呵，还真是温柔的老爷子啊，能一直保持这样就好了。”向宇捂着松松垮垮的臂膀，艰难微笑着。

    就算是两臂皆废，他也可以继续战斗，但这已经没有意义了。

    刃牙虽然被摔飞出去，可是以他的体魄，最多算是较为严重的外伤，并未像向宇一样伤筋动骨。

    两方伤势相较，胜负已在不言中。

    “是你赢了啊，冠军。”向宇的眉头弯弯，尽是欣赏之意。

    “嗯，是我赢了。”刃牙没有丝毫犹豫地接下了来自对手的敬意与这份荣光。

    真就一点不客气呗？棋逢对手也不惺惺相惜一波？实在煞风景啊……

    “所以，我会一直等在这里，直到你下一次前来，带着更强，更完备的武器，亲手讨回胜利。”

    刃牙叉起腰轻吐口气，少年人的意气真挚清冽：“可别到此为止啊，朋友。”

    明明才那般激烈地打斗过，却已经成为交心的好友了。

    “唔哦哦哦哦！承认了！冠军承认这个小哥了！”，“两个人都超级强啊啊！！”，“他叫向xiang宇yu？怎么感觉在哪里听过？”

    “哈，当然了。”向宇伸出手来，与刃牙啪地一声脆响拳掌相握，感受着这份非凡热度与握力，他咧嘴发表百折不挠灰太狼的不败宣言：“我一定还会回来的。”

    德川一声令下，鼓声震鸣：“双方都没有异议，胜负已分！”

    站了起来，全部的观众都站起了身，用将双掌拍红喉咙刺痛的力道发出巨大的掌声与喝彩，相比斗争的双雄，他们能够付出的，也只有这点小小的痛楚了。

    今夜，作为旁观者的他们，终于也有了些许介入其中感同身受的心境，原来除去暴力，武道家们不打不相识的友情，也可以这样令人真心赞叹感动不已啊！

    向宇摇摇头：“总算是有点观众的样子了。”

    刃牙则笑道：“我都习惯了。”

    在满头大汗的医护人员前后簇拥下，向宇最后瞥了眼周遭激战过后的场地，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去，而正是此时，德川匆忙赶来，叫住了他。

    “小哥！向宇小哥！”

    “有何贵干？德川老爷？”

    二人的称呼无形之间亲密了些。

    “虽然很突然，但是，我想将你的名字，刻在这座竞技场的斗士名册上，你意下如何？”

    “那当然好。”因为尊敬的前辈也在其烈，向宇没有拒绝的意思。

    “那么，你可有什么名号之类的？”一把年纪的德川兴致勃勃中二发作：“比如那位拳雄烈海王，你有没有类似的响亮称呼？”

    “这个……”向宇有些羞于开口，毕竟自己如今只是咸鱼一条，不过稍有战绩，实则未立寸功，哪里配得上“他”的大名，不过他想着想着忽然心有所感，侧目看向旁观的刃牙。

    据他所知，刃牙并没有属于自己的称呼，但在这座格斗场中，他一直被人称作“champion冠军”与“王者”。

    “哈，毕竟是东瀛嘛，入乡随俗。”

    向宇心思落定，漆黑眼瞳微张扩散，轮廓似有似无地开始跃动，他垂眸俯瞰着德川，声音平静傲然：

    “霸王——xiang项yu羽。”

    能挑战王者的，只有另一位王。

    而能够战胜王者的，便是霸王。

    ……

    这个时候的向宇只是一时兴起。

    谁成想，在不远的将来，在这洒满斗士鲜血之地，他将迎来彻底的蜕变。

    无法避免的厮杀，终将走上的道路，注定燃烧的王之血。

    脚下这座无法无天无限制的格斗场，就是王魂复苏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