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往日里,梁子君也常觉得跟某些人说话有点费劲,可是这会子她觉得吧,有的时候说话太不费劲了也不好,没意思。 - 拜会老顽童前,梁子君先给自己化了个黑黑的小厮妆,问哑仆借了身粗布衣裳,一双破布鞋,拎着给老顽童的食盒子甩着手就去了。 梁子君到的时候,老顽童正用左手和右手在打架,看见她来了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把食盒子夺了过去,可打开盒子后脸马上就垮了下来,食盒里和往日一般就是一桶饭,一壶酒,两盘小菜炒的不生不糊,半点油花都没有,说起来这岛上的厨子也是huáng药师特地抓来的,没来之前也是名传天下的人物,绝不至做出这样的菜来,故这老顽童的伙食也是huáng药师费了心思的,费了心思叫那专职扫地的哑仆做的。吃了十几年,就算是他不如洪七公一般爱吃美食,那也受不了。可是话说回来,这人十几年都是一样的待遇,还能对下一顿抱有如此大的希望,也是极不容易。梁子君也不理他,把食盒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后,拎着食盒耷拉着脸就往回走。 老顽童这才把她看仔细了,忍不住问道:“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你是被那huáng老邪新近抓来的?” 但是这话刚说完,他又醒觉道:“呸!我忘了这岛上的除了huáng药师和他那丫头外都是又聋又哑!” 听了这话,梁子君显得颇为生气的一扭头说:“呸!你才是又聋又哑!” 老顽童这下惊了,指着梁子君说道:“呀!你怎么会说话!” 梁子君道:“我是小姐的小厮,自然会说话!” 这话说的本不是个理,哪有一个姑娘的贴身仆人是个小厮的,只是老顽童自从英姑那事后,甚怕与女子亲近,若是扮成丫头必是难以得信于他。 “好极!好极!”老顽童听了高兴的拍着手,上前拉过梁子君说:“那你别走,我们说说话,说说话。” 梁子君听了这个脸耷拉着更厉害了,道:“我才不与你说话,我家小姐就是因为与你说话才被岛主责骂,跑出了岛,害得我一个原本只用端茶倒水的小哥儿变得要和那群哑巴聋子一起做粗活!?” 老顽童死拉着梁子君的胳膊不放,把她拖回dòng口坐下说:“反正你回去也是做事,还不如在这里和我说话,先和我说说你会什么武功?你的师父是谁?” “武功!我的武功可厉害了,说出来怕吓到你!”梁子君原本耷拉着的脸一下子明亮了起来,而老顽童听到这个也是眼睛发亮,说:“真的?!那你赶快说给我听听!” 梁子君颇为得意的说了:“我会一套掌法,叫霹雳掌!”说着话她的一掌自上而下劈了下来,正好擦着老顽童的鼻尖而过。 老顽童怔怔的一小会儿,没看出厉害在哪里,但是他这人痴心武学,但凡这天下的武功他都想学上一学,是以还是说:“你打给我看看,打给我看看!” 梁子君也不含糊,站起来摆了一个起式,说:“你看好了。”说着话便呼呼的打了起来,不就正是几个月前她藉机跳下南湖时,那个人的掌法。 这边梁子君的一套掌法还没有打完,老顽童便摆着手嚷嚷了起来,说:“不成不成!你这掌法算得什么厉害,连小狗都打不过。” 这话说的梁子君就急了,道:“怎么不成!我这套掌法是我师父亲传的,我师父用它打遍江西无敌手。” 老顽童乐了,说:“你师父定是骗你的,不然你怎么被那huáng药师抓到这里来。” “你!……”梁子君一时语塞,指着那老顽童说:“你不也是被他抓到这里来了!” 老顽童道:“我是自己跑来这岛上找那huáng药师算帐的,可不是他抓来的。” 梁子君很是不以为然的说:“还不是一样困在这岛上!我还能满岛的走走,你连这个石dòng也不敢出!武功说不定还不如我。” 老顽童这下可就不依了,说他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他武功不好。自是气得跳脚,梁子君却也不哄他,自顾自的气他, 这两人一来二回的斗嘴斗得不亦乐乎,中间还穿插着老顽童比划了一遍他的空明拳,最后在一边听墙角的huáng药师许是腿站酸了,chuī了一段碧海cháo生,梁子君这才捂着耳朵拎着食盒撤退了。后面还跟着老顽童的嚷嚷声:“明天再来啊!” 梁子君这边踩着刻意笨重的步子跑到老顽童听不见的地方,对着huáng药师咧嘴一笑,黑忽忽的脸上只见得一口白牙,道:“这老头好能说的。” 若说梁子君的说书先生打扮还有那么一丝的英俊,那么这小厮扮相真是看都不能看了,huáng药师将一块帕子丢至她的脸上:“还不擦gān净了。” 这块帕子携着内力而来,梁子君想躲开再过三十年或许有可能。顺势将那帕子拿在手里,仔细的瞧了瞧,笑道:“子君我可不是随便就收人帕子的,huáng岛主这叫我好生为难。”说完这话立等纵身跃起,不待huáng药师的石子跟上,早已没了影子。 第二日,还是梁子君去送饭,只是菜比之昨日的要好了一些,酒也要浓一些,老顽童很是高兴,道:“小兄弟你人还不错,就是武功差了些。” 梁子君道:“若不是这岛上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我也不会理你。” 于是这一个是真的没人说话的老头,一个是假的没人说话的小厮,又聊上了。中间老顽童又耍了一下他左手和右手打架的本事,梁子君看起来是多羡慕啊,可是怎么学也学不会,那老顽童也不恼,只是不断的教她。可是尽管如此,老顽童也还是没将她请进dòng里,他自己也是最多站在dòng口的位置。直到又是一段碧海cháo生响起。 这次梁子君摇着头对huáng药师说:“这事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我要成他徒弟了。” 第三日,梁子君把饭菜放下后,搓着手,缩着脖子站在这几天她一直待着的山dòng口说:“我这就回去了,冷死我了,这两天脚都冻出疮来了。” 老顽童这便急了,拽着她的胳膊死命的把她拖进了山dòng里,说:“你的拳都没有学会,怎么能不学了!” 梁子君看着这个明明白胡子都已经落在地上了,却还是如同孩童一样的老头,想着王重阳死的时候除了担心《九yīn真经》外,一定也很放心不下这个师弟。拿出一把剪刀,说:“我给你把头发和胡子剪剪。” 老顽童摆着手说:“有什么好剪的,我们先学拳。” 梁子君手上剪刀喀嚓两下,说:“不让我剪,我就不学了。” “剪!”老顽童把脖子伸得长长的,胡子递到梁子君的手边,嘀咕着:“学完了再剪也行。” 这一日,碧海cháo生没有响起,梁子君在那清音dòng里足足待了有两个时辰,走的时候,终于不和野人一样头发胡子都拖在地上的老顽童说:“明天多带些酒来啊。” 怀里揣着《九yīn真经》的梁子君应道:“好。” 如梁子君这般的手法,平日里就是门窗关严实了也挡不住她,何况老顽童亲自把她拉进dòng,近在咫尺的东西,若还不得手,她真要划船回空空岛跪牌位了。 离开清音dòng的梁子君没有如往常一般回屋舍,而是径直去了冯衡的墓,果不其然,huáng药师就在那圹室里坐着,也没有喝酒,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 梁子君拿出那《九yīn真经》上卷,放在huáng药师手边的案子上,huáng药师嘴唇略动了一下,还未说话,梁子君说:“待我把下卷也拿来的时候再道谢也不迟。” huáng药师道:“不必,下卷我自会寻来。” 当这部江湖上人人欲得之的经书如冥纸一般化为灰烬,圹室里的空气好像也一起被烧空了,只剩下那悲伤,淡淡的,却沉重。 梁子君道:“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 huáng药师与梁子君皆以为老顽童发现那经书丢了后,晚上必是有一番大闹,哪知一个晚上风平làng静。其实老顽童早几年就把那经书背得滚瓜烂熟,这几年也就不会如刚来那会儿似的天天去看它是不是还在那里了,是以被偷了也不知道。 梁子君拿到了经书,原也不必再去理会老顽童,只是huáng药师也没有意思要告诉他真相,赶他走,只是还困在那dòng里,梁子君终有些不忍,又问过huáng药师,huáng药师也随了她的意。只是丢给她一本册子道:“他现在说起来也是全真教第一高手,及不得当年王重阳,但也不弱。他若教你武功,你便学着。夜里按着这册子上的方法调息入眠,可睡得安稳。”后又补充道:“只是回来了就把那脸洗gān净了。” 于是梁子君便每天涂着黑脸扮着小厮去清音dòng给老顽童送饭,顺带的听着老顽童一遍又一遍的讲那全真教和他自创的武学奥义,每天约莫都要在那待上一个时辰的工夫。回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在huáng药师没看见前把脸洗得gān净了,把一身小厮装给换下来。夜里听着萧声按照huáng药师的方法调息入睡,果真是一夜无梦,醒来后神清气慡。 这样一直到了元宵那天的下午,huáng药师和梁子君正吃着汤圆,忽然听得一声中气充沛的喊声:“huáng老邪,老叫化来讨汤圆吃了。” 梁子君乐了:“洪兄来了,他定是被那桃花阵困着了,我去迎他。”说着话人便已向着声音来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