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雅微微一笑:“只是配来驱虫,太医院每间房子都会点上一些来驱虫辟秽。” 怪不得我觉着熟悉。 姑娘们围着温雅要配方,我不能显得很想要,只能把手边的沉香敲碎,当做淑华的脑袋,砸砸砸。 一不小心声音过大,我抬头向玄风逸赔笑。 他走到我旁边,夺过了我手里的小勺子:“昨天晚上,你去了哪里?” 这是个难题。说我在温雅家,他就有理由批我,说我不在温雅家,那就是欺君,而且他一早知道我是在温雅家。我抖了抖手上的香粉:“去河边喝了两三杯酒,对付着在朋友家过了一夜。” “谁允许你夜不归宿?”玄风逸问。 “我喝醉了,那时候宫门已经关了。”虽然我本身就没在意这个问题,他平时又不是很关心我的样子,我怎么知道好不容易放纵一下都会被抓。 “你觉得喝醉是理所应当?”玄风逸的声音提高了些许。 静妃忙走过来拉住玄风逸:“皇上,今天是小锦的生日,有什么事还是改日再说,清闲郡主年纪小,贪玩也不是什么很了不得的事。” “是啊,贪玩。”玄风逸抽开静妃的手,“她来京城不过月余,一共生出了多少事?每每用贪玩来搪塞,这算是什么理由。花清闲,朕问你,除了玩,惹事生非,你还会做些什么?” 我……我还会做些什么? “难道我在你眼里除了惹事什么也不会吗?”我激烈地质问。 “皇上,带郡主出宫的是我,不要再责怪她了。”温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后。 静妃打圆场:“皇上,清闲和温太医两情相悦,没什么不好,何必管得太严呢。而且温太医为人厚道,清闲和他在一起,你更应当放心才是。” 玄风逸的神经被静妃触怒了:“两情相悦?好得很,温雅,你说说看,你们是怎么个两情相悦法。要真是两情相悦,朕即刻赐婚。” 我推开人群,夺路就跑。 “皇上,您话说太重了。” “难得靖海王过生日,皇上您消消气,郡主她一个姑娘家也怪可怜的……” 可怜什么,我一点也不可怜,我觉得我可悲。 我不是因为无地自容而逃跑,我只是恨不得立刻证明我不是只会闯祸。我是不懂得扎堆凑趣,我从来都不是什么高贵的人,但是我不是一无所长。 “郡主,您怎么了?”荣安阁的宫女被我吓坏了。 我冲进厨房,抓了一块肉就开始垛。 我说过,总有些什么,是那些女人做不到,我却做得到的。至少她们不会像我一样,能做出人人都赞不绝口的菜。连温和都说好吃的菜…… 做什么好呢? 我不要命的剁肉方法把竹香给吓到了:“郡,郡主……” “帮我把面粉拿过来。” 做包子好了,玄风逸最喜欢吃包子了。 将香菇、豆末、鲜笋和肉末拌匀,浸在jī汁里,我开始用力揉面。 从来都不知道做包子可以这么累,我反复地揉着面团,不让其他人插手。这一笼包子,只能是我亲手做的。 等香气扑鼻的包子蒸好时,天已经快黑了。 我将包子排列好,放进花型的食盒里,又用蔬菜摆了一朵花,铺在中间。 提着篮子,我往景德宫走去。 然而,景德宫的宴席早就散了,一个小太监告诉我,玄风逸在锦chūn园和温雅下棋。我道了谢,转身又往锦chūn园去。 满园花香,凉亭里有两个淡雅的身影。 玄风逸和温雅两个人落子都很快,像是没有多大耐性,杜公公拦着我,不让我前去打扰,我只能绕到他们身后的柱子边偷听。 玄风逸敲了一子,我无法看到局势如何,但我感觉得到他们厮杀得很激烈。 温雅在角落轻轻摆下一枚棋子:“皇上,你出手太狠了。” 我靠着柱子在心里感慨。 玄风逸一直都是这样的啊,他总是默默地注视着一切,等到他认为时候到了,他就会毫不客气的bī近。这个皇位,不就是这么来的吗?韬光养晦和锋芒毕露,不过在他一念之间。 “下面救不活的。” “未必。” “你的意思是朕会输?” “未必。” 沉默了少顷,玄风逸问:“你喜欢她什么?” “皇上问的是谁?” “连你也不和朕说真话吗?” 温雅一定知道我在附近,虽然花的香气很浓,但他一定能够分辨出我身上的气味,他想了想,道:“执着。” 玄风逸笑了:“这你都能看出来?” 温雅也笑了:“皇上没有看出来吗?她对你的执着,大约只有你看不出来吧。” “你一直帮她,是因为她对朕执着?温雅,这不像你。” “当然,还有一些其他的原因。” 玄风逸没有追问,气氛有些压抑。久久没有棋子的声音,我猜,他们已经下完一局了。于是我从柱子后面转了出来。 “中午你跑得挺快。”玄风逸看向我,“怎么又回来了?” 我扫了扫棋盘,哈,玄风逸输的一败涂地。温雅这一点一点慢慢吃下的风格也够可以的。 “除了玩,我还会做吃的!”我理直气壮地把食盒放到棋盘上。 放好筷子和碗,雪白的包子还冒着热气。 温雅敲着棋子在一旁笑,像是鼓励我说下去。 “就算我不是最漂亮,不是最听话,不是最能gān,我也不是什么都不会,至少我做包子没有人比得上!”我把盘子放到玄风逸手边,“你饿了我可以做菜给你吃,只要你想,我什么菜都能做!” “你的确不是什么都不会。你除了会做包子,还会写字、画画。但是这些都没有用。”玄风逸叹息,“你还是听话一些罢。” 杜公公带着人上前请示道:“皇上,该用晚膳了。静妃娘娘在秋水宫候着呢。” “花清闲,朕不可能时刻都忍着你,你自己看着办吧。” 玄风逸去了秋水宫。 “去死。”我对着盘子里的包子骂道,“你就那么不受待见吗?他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不想让温雅看到我狰狞的面孔,我奔到花园里,折了一朵快凋谢的月季,恶狠狠地撕着它的花瓣。 鲜血流到手心里,我没感到痛。 我在地上蹲了一辈子那么久,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起来。 待我再回头的时候,温雅还坐在那里。 “温雅,你是故意的吧,你告诉我你是故意的,你是故意逮着我难堪的时候才出现的——别告诉我,其实我没有一刻不是这个鬼样子……”我说不下去了,凭什么对他发脾气呢? 盘子里的包子不见了。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发现食盒里的包子统统都不见了。 温雅放下筷子,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我,他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出四个字:“撑死我了……” 整整……整整一笼包子…… “你傻了啊十个那么大的包子你全部都吃了?!”我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我请你吃了吗,你就吃,撑死你……撑死你活该!” 刚才我都没有哭的,我摇他骂他,眼泪就哗哗地往下掉了。 温雅把我紧紧地抱在怀里:“清闲,如果爱得太累,就休息一下吧。” “为什么我在他面前,无论做了什么都是错的……我做了一个下午的东西,他都不肯吃,他还要去别人那里吃晚饭……” “清闲,你真的,太辛苦了。” 17多情则堕 曾有痴情女子问佛:“为深爱之人不择手段,死后何去何从?” 佛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答曰:“多情则堕。” 师父告诉过我,多情则堕,过分执着是罪过。他说,不属于我的东西,即便再辛苦,也qiáng求不来。我从来就没有信过他的话,但是温雅一句“太辛苦”让我感到惶恐,连他一个旁观者都为我感到累,我是不是真的应该休息一下? “我也很想休息……但是我停不下来……”所有人都告诉我,不要来。不要来找他,他让我难过,让我哭,让我生不如死,根本不值得我这么做——可是,值不值得是一回事,爱不爱又是另一回事。 叶九天说,那么坏那么坏的一个男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我一口咬在手上,咬出一个深深的牙印。 沈千千幸灾乐祸,阿九你不知道吗,别人不理她,她还不要命地往上扑,这种行为除了贱没法儿形容。 我和她扭打成一团,沈千千,今天你说我贱,总有一天你会比我还贱! 贱又怎么样? 我乐意,我心甘情愿,谁也阻止不了我。 温雅没有为我觉得不值,也没有笑话我自不量力,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道:“你爹也是这样,他本来可以撤出权力的中心,带着家人离开京城,但是他没有,他宁死不走。” 我爹? 哪个爹? 宁王他兵符在握,潇洒自在,哪有什么宁死不走。我不可置信地盯着温雅的脸,把他推开:“你说谁?” “风相。” 我的第一反应是,否认,反驳,一定不能点头。我失笑:“清涵厉害,仅凭我身上的味道就能猜出我爹是谁,再让你摸几下头,岂不是连祖坟都要被你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