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奚旧草

黄炎宏土,华国上百,诸侯分封,集为国昭。史载杂项三百余万册,册中八万万人,万万人中各自寥寥,只手翻过五十年,不过春花落下的一臾。

第13章
    郑祁拍拍他的肩,笑道:早早备了世子的席座,祁岂敢怠慢贵客?”

    平王世子随他入了席,水榭上搭了戏台,戏台四面清澈幽碧,倒是十足的好风景,只是离宾主有些远,歌姬唱时众人也就听个模糊罢了。郑祁是个多疑的人,想必如此摆设,是出于爱惜自己的命,怕伶人行刺罢了。

    朝中人来得不少,除了当今主上亲弟穆王,重臣们个个都露了脸。待到戏子们登台,酒席就要开了,却听门人大嗓门惊惶道:清阳长公主到。”

    顿时,鸦雀无声。众人头疼了起来。提起这位长公主,真让人不知如何是好。倒不是她何等骄纵、何等任性、何等有脾气,单单她是皇后教养长大,又深受帝宠两条,浑身不自在的大有人在。

    郑祁皱眉,今日皇亲是有赏赐,皇子们十分不愿在主上面前落个勾结外戚的名声,连三皇子也没有到场,这个未出嫁的公主倒无声无息地来了。他与清阳素来没什么接触,此番恐怕来者不善。

    然而众臣只能跪着迎驾,抬眼没有内侍宫女,亦无摆驾起鸾,正疑惑间,却见一身玄衣的清瘦少年缓缓迈步而来,他提着剑,剑尖明晃晃的,还未染血。

    玄衣在大昭,只有太子穿得。

    众臣颤抖起来,四顾惶惶而汗流浃背。那少年走来,剑尖指着郑祁的喉,怒道:抬起头来!”

    郑祁缓缓抬起头,唇角带着温和的笑,不知长公主有何见教?”

    这羸弱玄衣少年分明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姣姣眉发,眼中的恨像一团火,要把所有下跪的人一个个烧死。

    清阳冷笑道:你不怕吗?郑大人。”

    水榭上的歌姬正唱得莺莺侬侬,距离太远,她们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郑祁也从未下令让她们停。

    这样一个艳阳天,小娘子独个儿行桥边,桥上路人纷肆看,谁家娘子恁大胆?”

    戏词声声传来,郑祁微微一笑,臣怕什么,臣有何可怕?”

    清阳手中的剑,刺破了郑祁颈上的肌肤,她握紧剑柄,冷冷地问他:深夜入梦时,皇兄可曾向大人索过命?”

    那歌姬又唱道:明月曾经锁阑gān,垂柳闲话过夕阳。行人垂首看chūn花,三寸绣鞋灰扑满。女儿自古见识短,有智饶是大过天,漫漫寻寻,觅觅难难,只当一首女儿赞。好女孩儿忠义全,生时为父死为夫。儿郎活过重阳天,想必又弹这首赞。曲儿弹得一年年,哪个饶她活过天!”

    郑祁手握住剑身,朝后一顿,便将清阳甩开,口中惊讶道:微臣惶恐,失了分寸,切莫伤了金枝玉叶。”

    清阳一个弱质女孩,被他甩到了地上,手掌蹭破了皮。她眼中噙泪,撑着剑,起身冷笑道:你有何不敢?众人均看出皇兄仍有暖息,只是假死,你却进谗言于父皇,生生把皇兄活埋在母后的陵寝,让母后在天之灵,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惨死,好狠毒的心肠!你亦有父母,既知道父母生辰,盼父母长命百岁,想必也知道父母何事皆无谓,但求儿女平安。大将军死时jiāo还全部兵权,母后已经偏居一隅,皇兄更是恬淡品格,从不见外臣,退无可退,尔等依旧步步紧bī,毒死母后,害死皇兄,láng子野心至此,只恨天,怎么不劈尽你们这帮毒蛇禽shòu?”

    群臣脸上结了密密的汗,听到这样诛心的话,吓得魂魄俱散。

    郑祁眯眼,一字一句道:自古都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公主当真不清楚吗?我既是臣,何时能决君命?”

    清阳怔怔地呆在原地,发髻垂下一缕,有些散乱。那女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良辰美景这般天,浩dàng洪水何时泛。小娘子这般到桥头,只为看,看那航船哪个同她还。女儿各个皆苦楚,生时为谁死为谁,这么个人生,也么个长生,气断魂消方知晓,大世间轻薄不过夫妻,淡薄不过骨ròu!”

    她茫然地看着戏台,就那么看着,眼泪却滚落下来,似cháo水来袭,手指摸到脸颊时已经猝不及防,哽咽,而后大声悲鸣。

    众臣望着小公主似乎疯了的模样,均一脸冷漠嘲弄。风过时,今朝花似一道屏障,花瓣稠密而淡雅,自远方旋卷而来,隔开了清阳和郑祁的视线。

    郑祁恍神间,一道冰冷的剑光已经再次指到他的颈间。清阳眸子直直地瞪着他,歇斯底里道:既是如此,我也想让郑大夫死,你可肯死?”

    郑祁的头发纹丝不乱,冷笑道:臣从来只事一君,便是天子。公主他日若嫁乞丐,生得娼jì奴婢之流,也要臣三跪三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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