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同勋扶着颤颤巍巍的老父刚刚进府,商承弼的赏赐就到了家门,众人又摆香案,谢皇恩好一番折腾,小顺子公公收了大大的红封,笑着提点道,“都是些药材,老公爷尽可吃着,叫二爷择一二取用。” “皇上对老臣一家的厚恩,于氏满门铭感五内,恨不粉身相报。”于家的人对这位天昭帝身边的第一权监很客气。 “好说好说。”小顺子公公带到了话,袍满袖重心满意足地走了。 于老公爷吩咐于文原亲自去送,自己对着赐下的单子沉吟,终于,长叹一口气,坐下了。 于同勋等天使出了门就急道,“您老人家难得上朝一次,为什么不提那件事。” 于老公爷将赏赐的单子往案上一拍,眼睛一翻,半晌不说一个字来。 于文原最是孝顺,连忙端了参茶来,“孙儿怕人参药气太重,已吩咐换成党参了。您老人家顺顺气。” 于同勋念着单子出神,“茯苓、当归、杞子、全参,皇上赐地这几味药着实古怪。” 于并成抬了抬眼,于文原告罪出去了,才关上门,就听到爷爷咳嗽的声音。伏耳贴在门口想,却什么也听不到。 于同勋听到父亲咳嗽,连忙递茶,于并成却道,“昨日反贼夜闯国公府,我年事已高,惊得厉害,叫同襄回来侍疾。” 于同勋道,“同襄在靖边----” “去!即刻就去!”于老爷子是真的发了火了。 于同勋连忙去吩咐,打开门,就见于文原站在门外,立刻道,“去告诉你二弟,太爷爷病了,要他立刻回来侍疾。” 于老爷子一只茶碗就飞了出来。老爷子还从未在儿孙面前这么驳过于同勋的面子,突然发了这么大的火,于同勋和于文原连忙跪下,于并成眼风扫过于文原,道,“你起来。” 于文原很是乖觉,马上道,“文原立刻去告诉二叔。” 老爷子这才算是消了气。 于文长过继后并未在家里住上几日就跟随商衾寒去了塞外,他因为拜师而升了辈分,于同勋又是皇后生父,他自然极是谦逊,于文原又极得老太爷看重,便也不在这位未来的于家当家人面前摆叔叔的架子。因此于同勋一时最快,还说得是旧时称呼。 老爷子等孙子走远了,才将那张写满了赏赐的单子再拿起来,“皇上念着旧情呢。” 于同勋不以为然,于皇后死得难堪,哪怕身后极尽哀荣,于家也丢人丢大了,更何况,还饶上于文太的一条命,那可是他的嫡长子,说是景衫薄下的手,可谁不知道真正的罪魁祸首是晋枢机,他一双儿女,都折在这个逆贼手上,真正是不共戴天,连带着对商承弼也生出不满来。 老爷子看他跪在地上犹自不服,冷笑道,“咱们于家是太显赫了,才让你们生出这骄纵之心。文太之事,我便让你们有所警醒,收敛防备,甚至还传了话去给宫中娘娘,却没想到,娘娘依然沉不住气。” 于同勋想说什么,看着祖父脸色,只跪在地上不敢开口。 于并成又喝了一口参茶,“咱们于家世代忠良,才有两公一后的荣耀。你们不思谨慎,一心报国,却摇摆不定,又与靖边王暗通款曲。皇上是什么人,十年前,他一无圣心,二无功业,三无心腹,竟也能逼得靖边王逊位远走,他的眼里,会揉沙子吗?” 他说到这里,看于同勋犹自不服,当即再将那几味药名念一遍,“茯苓、当归、杞子、全参,你说皇上的赏赐古怪,却不知,是你无知。” 于同勋正欲开口,却突然明白,又将药名念了一遍,终于,恍然大悟,“圣上的意思是----所以,您老人家才要召同襄回来?” 于并成点头,“伏令当归祈子全身。只有于家俯首听令,叫同襄回来,才能求他一条- xing -命。” 于同勋听到这里突然打了个冷战,“皇上,要对靖边王动手了?” 于并成重重一叩茶碗,站起身,“我病了,病得厉害,什么,也不知道。”说着就靠在圈椅上,闭上了眼睛。 于同勋心知事关重大,连忙扶住老爷子,大叫道,“快,请太医!” 晋枢机也在喝着参茶,喝得是红参,楚复光望着他苍白的面色,实是不忍再拿时事扰他,却不得不说,“于家的人从宫里回来了。” “米价呢?”晋枢机低头看着各地送来的书信,头也没抬。 “三贯钱能买四石米,但得是咱们的晋通钱的成色才行。”楚复光道。 晋枢机微微一笑,继续看信。 楚复光上来帮晋枢机拆着信筒,“世子,您不是一直担心梁臣进言禁晋通钱,于老公爷,却为什么不提。” 晋枢机不答反问,“一年前,三贯钱能买多少米?” 楚复光道,“虽不足五石,四石半总是有的。” 晋枢机见他恍有所悟,笑道,“你也知道如今粮贵钱贱,晋通钱的成色这么好,除了卫家的通达钱庄,又有哪一家是不收晋通钱的。这仗继续打下去,粮只会越来越贵,钱会越来越不值钱,越不值钱,就越要挑剔,比起洪庆通宝,自然是咱们的晋通钱更得人心,到人人手里都有晋通钱的时候,谁再提禁钱,谁就是自绝于民,其心可诛。于并成这只老狐狸,你以为,他真的甘心为商承弼做纯臣吗?” 楚复光如今才知道为何邓通前车之鉴在前,他当年却一意孤行,不惜以身犯险寻矿,亲自制钱不可。 “世子。”丢盔突然进门来。 晋枢机抬头,“怎么,居然有人敢真的冒这个大不韪,跟天下的人嘴里夺食?” “是于同襄。他带了一千王府戍卫和国公府五百家将,封了严铎的米铺,说不能叫反贼拿大梁的米粮养北狄的兵。” 晋枢机突然抬头,重瞳一轮,“给我传信赫连傒,他再不动手,还真等着一辈子吃我的软饭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