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四个多月，再见王世雄的时候，秦颂被吓了一跳。 初识老王时，他穿书生长袍，白面无须，身后背着一柄古朴剑鞘，一看就是儒雅俊朗的剑客。 如今，王世雄留着粗硬的八字胡，戴着竹斗笠，而他心爱的那柄长剑也不知被藏到了哪里。 王世雄见秦颂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便笑着解释说：“如今关陇到处都是女真人派出的密探和奸细，我要四处走动，还要拉人入伙，所以换个装扮，便于行事。” 秦颂向王世雄郑重行礼，口中说道：“这段时日，辛苦王兄了！” 王世雄急忙向秦颂还礼，摆手说道：“我在山外来去如风，自由自在，却让你在山中枯守四个多月，说起来还是我赚了。哈哈……” 两人志气相投，情同手足，并未过多客套，便坐下说起正事。 王世雄问秦颂：“这次出山，你已有了决定？” 秦颂点头回答：“咱俩太年轻，在关陇一带的影响力和号召力有限，想要将复兴军发展壮大，最好的办法还是获得朝廷的支持和认可，占据大义名分。” “你的想法是对的。这段时间我在外面四处联络，和一些聚寨自守的好汉有过接触，这些人当中有的嫌咱庙小看不上，有些竟然希望咱们加入他们，还有少数几个寨子保持观望态度。若是你能替复兴军争取到朝廷的任命公文，今后咱们便是关陇一带的龙头，做事就会容易许多。” “我南行之后，你千万注意天云寨的保密事宜！还是坚持咱们既定的方针，复兴军招人，宁缺毋滥。哪怕发展的慢一些，也不能把那些手脚不干净的贼匪和别有心思之辈招进队伍。当初你挑选的第一批人，只为报仇雪恨，因此私心杂念少了许多，所以培育和训练起来容易，如今已经可堪大用。” “主要还是你 的办法好，能把大家的心思引到一个方向上。换作是我，除了威逼和利诱，估计也没别的招数。” “作为复兴军的高层统领，你得学习如何收拢人心，如何教育属下。我已将四个多月来亲手撰写的讲稿留在寨内，以后你可当做教育培养新兵的参考。” “有个情况，还需你先知道……”王世雄说到这时，显得有些犹豫。 “王兄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隐瞒！” “你的家人，被金狗掳到北方以后，其中一些不幸蒙难，已经故去了。” 秦颂闻听此言，眉头皱了起来，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秦家被掳走的共有十八口，这次送回来了几个活人？又有几具遗骸？” “你的长兄和兄嫂都在，长姐也在，活着回来的共有十人，殁了的有八人。” “他们在哪里？” “还在石鼻寨。因为这是双方换俘当中最重要的一批，金国人那边要求跟你当面交换。” “当面交换？”秦颂心生警惕，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头。 换俘的文书已经签署，双方只要按照约定的条件执行即可，秦颂露不露面都不影响。金国人扣着秦家的人，指名道姓要让秦颂出面，难不成里面还有什么猫腻？ 秦颂虽然没有从事过机要保密工作，但作为重要的武器设计研发人员，在保守秘密这方面受过一些培训，所以要比别人警惕和敏感一些。 “王兄，我担心女真人会在这次换俘的过程中做手脚，要么往被俘的西军士兵当中掺沙子，要么往我提供的那份名单里面掺沙子，甚至是双管齐下，分别针对西路宋军和复兴军做手脚！” 王世雄被秦颂的分析吓了一跳，他还真没往这方面想过。“那如何是好？两军的换俘已经快结束了，就剩下咱们这边点名要的几百人还没开始交换。” “没事，就算他 们掺沙子，我也有办法对付！我这就去面见吴磷，提醒他。如今我的身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但你一直隐在幕后，金人尚未发觉，所以今后更要谨慎小心，切莫误入险地。” 两人经过一番商量，定下换俘的事项，秦颂又从怀中掏出委任状递给王世雄，王世雄推辞一番，被秦颂“怼”了几句，然后只好接住。 两人密谈结束，王世雄便请秦颂巡视香泉镇。 这座镇子目前已经成为复兴军在吴岳山以东的活动据点，王世雄从凤翔府一带招募的新人便是来此地汇聚，经过初步的训练和淘汰，再送往小陇山接受更为严密系统的训练。 至于进入天云寨，那是一年以后的事情了。 此时的香泉镇，物是人非。住在镇子里的人，秦颂没有一个认识的，而且这里看不见老弱妇孺，清一色全是精壮汉子。 镇上的房舍当初就被金狗烧了，后来搭了简易的木屋，再后来全体西撤时又把木屋都拆了，如今这里盖起了更多的木屋，住着近千人，比当初镇上一百多人的规模可是大了不少。 秦颂边走边看，不时询问王世雄一些问题。 “吃粮的问题怎么解决的？” “上次劫了金军的粮库，咱们在灵宝峡内藏了几十万斤粮食，还可以支持至少半年时间。小陇山西边的那处新开辟的据点因为群众基础薄弱，要麻烦一些，主要通过军费采购。” “从陇安寨抢的金银铜钱还能支撑多久？” “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以咱们现在的发展速度，两年之内军费还是够用的。” 走过一处转弯的地方，秦颂看见一个汉子手持长枪正在对着一棵大树的树干猛刺，仔细看这汉子的面容，似乎有几分印象。 “这个汉子叫什么名字？”秦颂转头问王世雄。 “他叫白怀义，是凤翔府横水镇人 氏，此前曾经帮着宋军悄悄送粮。” “哦，我想起来了！当时他们父子两人带着几个长工来陇安寨，后来还帮咱们从陇安寨往香泉镇运输物资来着。” 秦颂走近白怀义的身边，白怀义已经看见秦颂，他停下了刺杀的动作，将长枪靠在树干旁，一脸激动地向秦颂打招呼：“秦先生……” 白怀义见到秦颂，心里很想说点什么，可是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讪讪地对着秦颂笑。 秦颂开口问道：“你父亲的身体还好吧？” “好着哩，天天在家里骂人，看什么都不顺眼。” “哈哈，估计是被金人给气的。你来投奔复兴军，家中人可曾同意？” “我还有个弟弟，如今国土沦陷，关中被金贼占据，家里人都支持我参加复兴军，打金贼，早日把凤翔府夺回来！” “不错！你好好表现，争取早日完成新兵训练，复兴军就需要你这样有志向的汉子！” 秦颂勉励了白怀义一番，然后又去镇上其他地方检视。 在香泉镇上短暂停留一日，次日秦颂便来到宋金交换俘虏的地点——石鼻寨。 石鼻寨位于渭河和汧水交汇之处，介于宝鸡县城与平阳镇之间，是当初金军向南渡过渭水攻打和尚原的必经之处。 吴磷在这里亲自负责换俘的事项，已经待了一个多月，把他闷的快要不行了。整日跟金人打交道，看着昔日的袍泽手足像乞丐一样被换回来，有的已经残疾，有的被冻烂了手脚和口鼻，吴磷的心里头能好受得了？ 听说秦颂到了，吴磷马上就来见他。 “啧啧，好小子，躲在山里面几个月不露面，竟然长高了不少！”吴磷拍着秦颂的肩膀，还跟自己的身高比了比。 秦颂没好气的说：“我今年虚岁十九，正是长身高的时候啊！” “这次出山，有没有给我 带什么好东西？比如操练手册，或者管理条例之类的？” “没有！我这次来，就办两件事。第一，把我要的那些人领走。第二，给你这位新擢升的秦凤路经略安抚使提个醒，小心被人算计了！” “什么？被人算计？”吴磷顿时收起了笑容，一脸严肃地看着秦颂。 秦颂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我怀疑这次女真人会趁着换俘的机会，往西军当中掺沙子！富平之战，宋军损失惨重，许多将士最终不知去向，有的可能牺牲，有的可能逃亡，还有一部分则被金军俘获。当时参战的十八万人，最后留在和尚原陪着吴帅打硬仗的不到两万，其他十六万人，你能认识几个？还在军中的将士又能认识几个？” 吴磷拍着大腿大叫：“糟了，我已经换回来一万多人，万一这里面有女真的奸细，日后岂不是隐患重重？” 秦颂沉声说：“现在补救，还来得及！” 吴磷急忙问：“怎么补救？” “换回来的这些人，不要马上编入军中，全都带到兴元府那边进行整训！我在秦岭北边待不了几天，等我去了兴元府，面见张大人之后，会帮他将这些被俘的士兵仔细甄别一番，然后挑出可信的一批，让张大人带往东线战场！” “啊？听你的意思，换回来的这些人，不给西军补充一个啊？” “宋金现在有能力反攻关中吗？” “没有……” “既然没打算反攻，只是防守秦岭一线，以目前西军的兵力，勉强够用。就算想要扩军，关陇良家子弟多得是，无非就是训练新兵需要一年半载，但宋金之间短时间内不可能发生大战，你们完全有时间招募新兵从头训练。为了保证西线安全，将这些人全部排除在外，是最稳妥的做法！” “好吧，我马上派人去向我兄长汇报此事。” （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