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怕这次又是一个梦,怕自己稍微动一下,梦就醒了。 “他是谁?”孟清小声问韩晔。 “他就是你爸爸陆建瓴,孟清,你叫他啊。” 两人声音太小,加上隔着些距离,陆建瓴就没听清他们说了什么,因而也不知道他现在对孟清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孟清踌躇着,结结巴巴地叫了一声,“爸,爸爸……” 陆建瓴如梦初醒,以往梦里的孟清从来不会对他说话,这次是真的?! 陆建瓴迟疑地迈开步伐,小心翼翼地走近他,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那么轻。 终于他来到孟清面前,孟清的脸比梦里要清晰的多,真实的多,他的眼睛害羞的眨动,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他是鲜活的,灵动的——他是真的醒过来了! 陆建瓴缓缓伸出双臂,将孟清拢入怀里,怀里的温度再一次提醒他,这次真的不是梦。 孟清被他陌生的父亲勒的有点疼,胸腔被挤压的呼吸困难,但是在他怀里感觉莫名的心安,眼睛不知不觉的湿润。 孟清轻轻回抱住他,又小声地叫了一声,“爸爸。” 然后父亲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压抑的啜泣声从耳畔传来。 第四十五章 两个人不知道抱了多久,连韩晔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陆建瓴终于松开他,不好意思地转过身擦了擦眼泪。 孟清大口呼吸了几下,然后好奇地打量他。 真他妈帅,这么帅的男人竟然是他爸? “gān嘛这么看着我,睡了一觉就不认识我了?” 陆建瓴脸上绽放了久违的笑容,连眼角的皱纹里都是笑意,他感到世界重新亮起来了,孟清就是他的太阳。 孟清歉意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忘记你的。” 陆建瓴以为他在开玩笑,惩罚地拧了他鼻尖一下,“刚醒过来就淘气。” 孟清脸刷的红了,看起来韩晔说的没错,他和父亲关系挺好的。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不免沉重,“我没开玩笑,我真的失忆了,我只记得十八岁之前的事,后面的都想不起来……” 陆建瓴还没当真,“噢,也就是说,别人都记得,独独把我忘了是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不过不光是你……” 孟清还没说完,陆建瓴一把把他捞到怀里来,啪啪打了他两下屁股,“小坏蛋,别跟我演戏了。” 孟清脸红到了脖子根,这关系也太亲密了,亲密的都不正常了。 孟清尴尬地把他推开,“我没演戏,我说真的,骗你我就当一辈子植物人。” “别乱说话!不许咒自己!” 陆建瓴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顿时脸上的笑意土崩瓦解,“你真的把我忘了?” 父亲的眼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是惊恐,孟清十分不忍,“对不起,你给我点时间,或者我去看看医生,也许过一阵就想起来了……” 陆建瓴现在确认了,孟清看他的眼神自始至终透着股陌生,他没有骗他。 生命中最重要最刻骨铭心的片段被撕去了,剩下一片空白,对孟清来说是,对陆建瓴来说也是,随着孟清的遗忘,他们之间的那些过往仿佛也不复存在了,都成了他一个人的臆想。 但是他转念一想,这对孟清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过去的那段日子对孟清来说,应该是痛苦远多于快乐,而且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抹杀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禁忌的机会,让他重返光明的机会。 陆建瓴只用了几秒的时间就做了决定,他不动声色地把双手背到背后,摘下了和孟清一对的那枚戒指,藏进了掌心里,戒指带着体温,仿佛已经有了生命,陆建瓴十分不忍心,但还是把它藏进了裤子口袋里。 好了,一切将回归正轨。他这么对自己说。 这个男人的理智总是qiáng大的可怕,迫使他做出自认为是正确的事情。 “没关系。”他说,“没关系,忘了就忘了,你就当重新认识我,再次接纳我这个父亲好了。” 他刻意加重了父亲两字。 他这么轻描淡写,孟清莫名地心生一股怨气,“怎么能说忘就忘呢,你以为丢的只是记忆吗?” 孟清抬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脑子里像乱线团似的,理不出头绪,这令他非常烦躁,“这个戒指是怎么回事,谁给我的?” 陆建瓴眼神躲避,“可能是你自己买来带着玩儿的吧,我没太注意。” 孟清直觉觉得这个戒指不简单,而且自己应该是有一个深爱的爱人的,但是他到底是谁呢?刚刚那个前男友吗? “你确定?那为什么戴在无名指,那不是婚戒的位置吗?会不会是我男朋友送我的?” 陆建瓴眼神一暗,“也许吧,我不太清楚你们的事。” “刚刚那个男生,叫韩晔的,他说他是我前男友,是真的吗?” 陆建瓴的心犹如凌迟,“是真的。” “我们为什么分手呢?” 陆建瓴闭了闭眼,语气低沉,“两年前的元旦,你们两个一起去海南度假,你出了车祸,一直昏迷不醒,那种情况下,我只好让他和你分手了。现在你病好了,你如果想和他复合,我没有意见。” 孟清一阵难言的心痛,“是这样……” “你刚醒过来,身体机能都没恢复,病情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等我带你去医院做个详细检查,问问医生的意见,等你调养好了,你就可以去见他了。” 尽管他表现的很大度,但是孟清看的出来,他的父亲是不乐意他去找他所谓的前男友的,那就暂时不去见好了。 他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本能的就把心里的天平偏向了父亲这一边。 “好,我听你的,爸爸。” 陆建瓴摸了摸他的头顶,“睡了一觉变乖了。” 孟清诧异道:“我以前很不听话吗?” 陆建瓴宠溺地笑了笑,“有时候会淘气,大部分时间还是乖的。” 孟清被他温柔的目光笼罩着,只觉浑身暖洋洋的,真好,睡一觉醒来就有个这么疼爱他的爹,这一场病病的太值了。 “爸爸,我以后会乖乖听你话的。” 陆建瓴克制地抚了抚他的肩膀,眼里有股藏不住的失落,“傻孩子,你听不听话都是我最爱的……儿子。” 孟清近距离地看着他,发现他的白头发是那么触目惊心,像纷纷白雪一样掺杂在黑发中,眼看就要掩盖住那点仅剩的墨色,心中十分痛惜,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那斑白的鬓角,“爸爸,你头发怎么都白了,是不是因为我?” 陆建瓴捉住他的手,握了一会儿才不舍地放开,“爸爸年纪大了,头发白了很正常,不要多想。” 他在骗人。 他的头发还很浓密,体态和皮肤也是年轻的,使得这一头白发看上去很不相称,更像是遭遇了什么巨大打击,突然之间变白了一样。 孟清看着他的脸,能想象他之前是多么意气风发,光彩耀人,而现在他眼里却饱经风霜,满是疲惫,眉心一道皱纹深刻着,连笑的时候都不能消融。 孟清有理由猜测,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生的这场病造成的,心里十分内疚,“这两年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傻孩子,不需要道歉,你以后好好的,我就安心了。” “爸爸,我以后会好好孝敬你的。” 陆建瓴苦笑了一下,“有这份心就够了。马上到午饭时间了,先吃点饭再去医院,我先跟医生预约好。你都两年没有吃过一顿正经饭了,我让厨师多做点你爱吃的。” 孟清确实觉得肚里空空,嘴里无味,“好啊。这两年我都怎么吃饭的?听说植物人只能靠输液维持生命,我也是这样过来的吗?” “一开始是靠打营养针和鼻饲管进食,后来你渐渐能自己吞咽一点流食,我就一点点喂你一些营养汤和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