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冬行插了句:“那会儿阿霖倒是才十五岁。” 穆木上下挥动着手指,叫起来:“对哦,女大十八变,可能江一酉没认出来,这才不肯认你!” 傅霖一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像是找到了新的希望,眼神似乎亮了亮:“也……有可能?” 穆木抓着她手说:“总之你哥要么是没认出你,要么肯定有苦衷,你别急,这不是都见到了面,老天让你来他的酒吧打工,说不定就是缘分的指引,你以后和他还有好多相处的机会,慢慢地说不定就能让他回心转意。” “嗯。”傅霖脸上愁云渐散,露出一个如假包换的笑容,“其实,这辈子还能见到大哥,我真的已经很开心很开心了。” ☆、哥哥去哪儿(五) 傅霖还要上晚班,穆木多留了会陪她,程言和李冬行先回家去。 走出酒吧,程言就说:“我看江一酉不像是没认出来。” 十五岁的傅霖就算和现在的样貌大不一样,她和傅松到底还是血脉相连的至亲,兄妹俩的关系如果真如她所述那般好,都愿意为了彼此牺牲付出,那怎可能几年不见就忘了对方容貌。 李冬行表示赞同:“江老板如果真是阿霖大哥,他肯定心里也惦记着这个妹妹,他就算当时没马上认出来,一听有个年龄相仿的女生喊‘哥’,也应该会心生疑虑,仔细确认下才是。” 他对旁人的情绪一向敏感,程言经他提醒,也想起来当时江一酉的表情。 “错愕,最多只是错愕。”他终于知道那古怪感从何处而来,“就好像有些不可思议,而且,手足无措。一般人如果认出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又因为有苦衷而不打算相认的话,是不是也该有些情绪转变?你看出来这一层了吗?” 他双手插在兜里,用手肘轻碰了碰李冬行。 李冬行摇摇头。 这么说来,江一酉既不像是没认出傅霖,又不像是刻意隐瞒。 从他最后当着傅霖的面骂她有病的表现来看,此人要么演戏功夫太好,要么就只剩下最后一个可能。 他的确如他表现出来的那样,不认识,或者自以为不认识傅霖,甚至压根不觉得自己有个妹妹。 那个男人从过去的傅松变成如今的江一酉,到底都经历了些什么?原本他那么疼爱妹妹,却近四年来音讯全无,真见面了都无动于衷,甚至恶言相向。这些年里,他会不会也……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程言心神一荡,被冷风一刺激,又咳嗽起来。 “师兄,你是不是还没好?”李冬行的眼神和话音都很急切。 程言哑着嗓子,条件反射似的说:“谁说没好?早好了。” 刚说完就又喝了口冷风,咳得更厉害了些。 李冬行眉头微蹙,稍有些无奈地低声说:“感冒好得没那么快。” 程言愣了下。 他这才反应过来,师弟说的是感冒,不是其他事情。 一通咳嗽下来,他后背冒了一层汗,那汗水非但不含热气,还冷飕飕的。十二月底的风丝毫不含糊,一刮上来,程言就觉得背上像是糊上了层薄冰,加上喉管和肺腑烧着虚火,内外夹击下就是冰火两重天,刺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这天冷的,连酒吧街上走着的好些年轻姑娘都宁可穿得臃肿些。程言身上的大衣不薄,可领子那儿到底缺了块,风一个劲地从领口往往下钻,短短片刻就叫他困守躯干与四肢的每一处热源丢盔弃甲。他艳羡地看了眼路过的女孩脖子上的那一圈皮毛坎肩,再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脖子,心里生出几分兵临城下自家却门户大开的悲凉感。 他把双手从兜里抽出来,互相摩擦几下,再揣进袖子里,试图把那点制造出来的热量匀给冷铁似的胳膊。 “师兄,这样可能好点。”李冬行唤了他一声,从挎包里掏出一条围巾,绕上他的脖子。 这救兵来得及时,最大的破绽被堵上了,程言一下子觉得暖和了不少。 可他低头一看,就发现那条围巾是粉红色的,边上还垂着几颗绒线勾的小草莓,随着他的步子一晃一晃,搭在以往戴领结的位置。 程言抓着那条围巾的手蓦地一僵,犹豫了下是否该把它扯下来。 “哎呀呀,这可是人家最喜欢的围巾呢。”耳边突然传来李冬行的声音,是梨梨的语气。 两人刚刚和解,程言才不想再哄一次小姑娘,当下只能放弃了拒绝好意的打算,勉勉强强挤出了一声谢谢。 难怪李冬行宁愿把围巾塞包里都不肯戴脖子上。 梨梨嘻嘻一笑,目光欣赏似的在程言身上溜了圈,凑过来说:“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冬行他……”话没说完,她保持着手挽程言胳膊的姿势,突然不动了。 李冬行额角冒汗,急急忙忙地冒上来:“……没什么。” 程言仍心有余悸:“梨梨想说啥?你可别再惹她不高兴啊。” 李冬行松开程言,垂下视线:“咳咳,师兄和围巾挺衬的。” 程言先点点头,回头想起梨梨说的是“冬行说”,又瞪了李冬行一眼,努力地把那几颗草莓往大衣领子里掖了掖,走得更快了些。 这吹了一晚上的风,程言的感冒又有些反复。 咳嗽倒不见得有加重,就是头疼得厉害。程言半睡半醒到半夜起来找药,在厨房里翻了老半天,才想起来药平时都是李冬行收的。躺着的时候还好,他动了会更觉得脑子里插了把刀似的,随着手脚动作,那利器也跟着在脑子里一搅一搅,搅得他眼前四溅的金星都带了血色。冷汗一身一身地冒出来,最新的那些居然还有点暖。疼痛带来了一阵阵天旋地转,程言扒拉柜子到一半,就扑到了水池跟前,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已经内外颠倒,早就把胃都吐了出来,池子里却什么都没有。 他双手撑着水池,脑袋抵上龙头。那块金属就跟冰一样,但他此刻也顾不得冷了,仿佛只要那块冰能使他脑子里的火稍稍退却些,就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