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孟步青的爷爷奶奶被接到城里养老居住过一段时间,住的房子是中心地段的老校区,图个热闹的烟火气。 他们住在一楼,房子附带一个面积不小的车库。老人家节俭惯了,见空着làng费,gān脆出租了出去。 车库就变成了一家外地来的夫妇的修车铺子。 店面往里是折叠chuáng,三个人住在狭小的、原本是车库的房间里。 孟步青放假会在爷爷家玩。有次她的铅笔盒坏了,爷爷说,租在楼下的小哥哥手很巧,什么东西都会修的。 他拿着下楼去。果然,很快修好了。 而且修得完整如初,根本看不出坏掉过。孟步青惊奇地打开文具盒,看见里面还躺着一颗水果糖。 包裹着糖的玻璃纸泛着彩色的光。 她从此对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哥哥很有好感,路过都会礼貌地打招呼。如果店里没有人,就会被招呼进去坐坐。 顾阳对她相当温柔,真的拿她当亲妹妹似的,连作业都肯帮她写。 明明是个凶巴巴的不良少年,却握住缀着粉色吊坠的自动铅笔,一笔一划地给小学生写日记。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之间就是投缘的。 “……” 孟步青刚上初中的时候,顾阳正在念职高的最后一年,终于谈了恋爱。他还没有来得及毕业,他的学业——连带着生命直接停止了。 原因是,他的手机被父母偷偷翻看到了。 他跟男朋友的聊天记录,被全部打印了出来。 那天拳头和巴掌jiāo替落在他脸上,身上,男人甚至抓着他的头发往墙上撞。女人响彻天地的rǔ骂声,终于吵得楼上邻居报了扰民的警。 “……” 再然后,一个光线温柔的中午。 名字里带着“阳”字的少年,在爸妈的店里割腕自杀了。他仅用一块小小的剃须刀,竟然能将自己手筋都挑断,接着切断了动脉。 在这之前,他跟许家豪打了简单又温柔的电话,叫他注意身体,好好吃饭。 也给孟步青发了短信,是同样的叮嘱。 许家豪跟孟步青都感到反常,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赶到那个修车间门口。看见狭小的修车间外,拉着长长的huáng色警戒线。 不让进去。不被允许进去。 似乎在等救护车到,又似乎在等法医。 白色地砖和墙面上全是喷洒的血。 “……” 天气预报说今天有雨。不知何时,窗外的天色陡然间暗了下来,树叶被风chuī得摩擦晃动,萧萧下的落叶被风bī到角落。 孟步青思忖着,她平常任性自由惯了,在外面敢随意地跟别人出柜,也是仗着别人不敢对自己不礼貌。可在重要的人面前,却从来都是瞒着的。 仔细想想,怕生麻烦或许只是表层的原因。 毕竟她亲眼目睹过,小哥哥的自杀。 许家豪偏开视线,叹了口气。 他什么也没说。 孟步青点点头,聪明地换了个话题:“我之前听李峰说,你这儿有个老头在摆棋摊子,怎么没看见?” “那老头中午才会来。” “哦,人gān嘛要在你的店门口摆摊子啊?” 许家豪说:“他以前跟他老伴经常来这儿散步,跟我聊得挺熟的,后来他老伴出车祸了。” 听到这,孟步青以为是个悲伤的故事。 许家豪接着道:“老太太腿不方便散步了,就拉着老头子下棋。老头子每次都输,还被骂,只能在老太太午睡的时候偷偷跑出来摆摊,找人下棋磨练……” — 季婉开车回家,路上经过一家彩印店。外面是瓢泼大雨,偶尔几个行人都在快步走着。 却有两个人撑着伞,在飘着大雨的街道边下着棋。 “……” 季婉匆匆地瞥了一眼后,察觉到哪里不对。她靠边缓缓停下车,降下车窗仔细地望了眼。 那个年轻女孩的侧颜格外熟悉,她撑着把伞坐着,脸上还带着傻兮兮的笑容。 看起来没心没肺的。 季婉坐在车子里,给她打了个电话:“怎么不找个能避雨的地方下棋?” “因为开始下的时候还没下雨,老爷子他——”孟步青忽然停顿,她的视线从棋盘上抬起,移开伞打量着四周。 两个人的视线,在绵绵雨丝里jiāo汇片刻。 “老人家下到一半不肯挪位置吗?”季婉在电话里轻声说,“过来,回家了。” 孟步青犹豫半秒:“啊,可是……” 季婉沉默着。 孟步青想了想,她眼巴巴地望着棋盘,还是站了起来。 匆匆地跟老爷爷解释说:“我要回家了,您叫许家豪把棋盘端到店里,不弄乱的,这叫封棋!我们明天继续下!” 说完,赶忙向季婉奔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