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解羽尽量放轻动作钳起草枝,根jing浅浅滑过肌体。 他以为师尊会醒。屏息半晌, 室内呼吸声依然舒缓悠长。 雪还在下,寒气寻隙自长空沉落, 碎雪簌簌敲打屋檐。 这一年下过的雪太多了。 雪后的清晨分外静谧。师尊吐息渐轻,鸦黑的羽睫划破一小片寒气,斜挑着看了他一眼,略带水雾的眼眸摇曳着, 映出他的影子。 萧解羽忍耐不住,扣住他的肩膀吻他的眼睛和唇瓣。 师尊半睡半醒偎在他怀里,过于低沉地说:"解羽,我有点冷。" 他以为这是某种邀请, 手心刚滑下腰身,就听见师尊问:"昨夜那个女孩子呢?"声线冰冷,想来已经清醒了。 "不知道,大概回家了。"萧解羽安分下来,少年人血气方刚的胸膛稍稍捂暖了怀中微凉的身躯。 师尊抽出压在身下的右手,揉了揉额角,支起上身说:"早些赶路吧。" 他们到底晚了一步。 "卯"所在的营地尸横遍野,少说有六千兵士的护卫队正在左近巡逻。 护卫队整日滞留,情况可能不是太糟糕。 "卯"看守的"人质"似乎留下了某种传信暗号。师尊四处查看几圈,拨开枯草,扫出积雪覆压的符文。天气太冷,他右手僵硬,动作不大灵便。萧解羽帮不上忙,候在一旁看着,等师尊起身便握住他僵白的左手。 师尊没什么反应,领他走了几步,说:"解羽,你站到右边来。" "人质"藏身的地方离营地不远,大喇喇bào露太多痕迹。也实在好运,护卫队至今没查过这片地方。 玄微粗略有了印象,带弟子找进雪山背面一处山dong。里面光线昏昏,萧解羽等待片刻,眼瞳适应了黑暗,才看向dongxue里侧躺的人影。 那人好似见不得光,背对二人说:"来了?" 师尊问:"你怎么样?" "死不了。" "有伤?" "嗯。"那人挪动肩膀,仰躺下去,说,"药在边上,我弄不好。" 玄微简单查看他的伤势,边问:"能撑多久?外面的东西还没处理。" "还行。" 玄微深知这人对身体状况的判断能力万分差劲。指尖摸摸luo·露的肌肤,果然在发烫。 萧解羽看出师尊为难,提议说:"我可以处理那些痕迹。保证不会出事。" 玄微忧心那数千护卫队,内心不太愿意与他分离,犹豫下来,说:"帮他处理伤口。我很快回来。" 萧解羽想证明自己似的,乖乖巧巧称是。 师尊快步离去,萧解羽俯身捡出几瓶伤药,就要剥开那人的外衫。离得近了,看清对方样貌,他不由一愣。 这人应该也是与师尊同批培育的生灵。样貌相似,头发瞳孔嘴唇的颜色都非常浅,躯体羸弱不堪,肌肤白得骇人。 不是十三那种晶莹剔透的白,是毫无血色,粗糙而gān硬的白。 萧解羽沉下心思为他处理刀伤,那人恍恍惚惚问:"你是谁?" 萧解羽反问:"你是谁?" 病症和疼痛都是能摧毁人心理防线的东西,那人顺从地回答:"廿一。" "我姓萧。" "唔……"廿一问,"十七说起过培育基地的事么?" 萧解羽说:"你指哪件事?" "啊……"廿一含糊道,"那就是没有。" 萧解羽利落地削去腐肉,廿一轻嘶着抽气,转移注意力般猜测:"十七是你……你的主人?"随后立即否定,"不对。他不会为单纯的造物费这么多心思。" 少年认真处理伤口,一言不发。廿一息了推算的心思,随口搭话说:"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他因为高烧口齿不清,絮絮叨叨说:"我曾经掌管安宁部,也是十五年来唯一一个造访过培育基地的新陆人。" 少年仿佛对万事万物兴致缺缺,动作又快又急,好在手法熟练,没带来太大痛楚。 "你急着见十七么……"廿一弯弯嘴角想笑,这个表情对他来说好像有点难,"啊,我猜到了,你喜欢他。" 少年施力压迫刀伤,不耐道:"闭嘴。" 廿一痛极,艰难地张口喘·息。等缓过劲来,他才发现呼吸急促的不止一人。 少年收拾好药品,双瞳沁血,食指狠重地按上眼睛。 "你状况不对。"廿一心说,是人都看得出这点,继续说道,"你的眼睛被人动了手脚,看起来像神殿那边gān的。" 少年终于听进他一句话:"什么,神殿?" "神殿,大人,他最喜欢玩这种扰乱人心的把戏。"廿一侧身面对他,"能再帮个忙吗?" "说。" "左手。" 方才自说自话,这时候倒惜字如金了。萧解羽捋高他的手袖,才发觉那里空空dàngdàng。 手肘以下的小臂整条斫断,伤口应该早就留下了。 萧解羽头脑发懵,声音好像不是自己的:"你的手怎么了?" "啊?"廿一迟钝道,"断了。" "怎么回事?" "神侍说我可能泄露培育基地的秘密,要植入特制芯片。我逃出来后去不掉,gān脆砍断了。" 少年腾地起身往外,廿一连连喊道:"喂!喂!忙,忙还没帮呢!" 萧解羽哪里听得到他喊话。 白雪覆盖这一处山坳,他远远看见师尊半跪在地,左手垂落身侧,僵硬,惨白。 师尊听见声响,回身笑道:"解羽。" 他一步一步走近,师尊迎上来摸摸他的眉眼:"怎么了?我在这里。" "让我看看您的手。" 师尊稍微侧过身,别开脸说:"没什么好看的。" 萧解羽道:"师尊,让我看看您的手。"他不由分说扯开广袖,不顾抗拒拆散绷带。 血肉模糊的刀伤不见了,小臂起码有一半只剩下森然白骨。 他拼命想止住喘·息。胸膛剧烈起伏,心脏好像被攥紧了碾磨挤压。 天地是红色的,飘落的根本不是雪籽。 有人揽住他的腰身说话。 人声远远近近说,没关系不疼的。 骗子。 疼,很疼,头疼眼睛疼心脏疼。 难受,喘不过气,想杀人。 他推开那人,凭借本能追向杀伐气淤积的营寨。有人从背后抱住他,急切地说什么。 听不见。 四周吵吵嚷嚷,但他听不见。 什么都听不见。 那人只用右手,全力禁锢着他。他狠命挣开,想再推搡,手心落上那人的肩膀却使不出力道。 血色的雪钻进颈项。 冷,很冷,彻骨的冷。 冰冷的身躯再次贴上来。他听到什么声音,努力分辨,忽远忽近的人声说:"解羽我冷,你抱一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