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之脸色蓦然一变, 狂热的表情冷却下来。 “你不信我?!” 贺行之想过沈寻的很多回应,唯独没想过这个。 “为什么你不信我?难道你从没有发觉到你与常人那些不同的地方吗?还是说我将你保护得太好,以致于你从来不去思考你看到的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 “你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吗?为什么当年你的那位‘爷爷’和你奶奶是一块儿死的, 但是葬礼的照片上只有你奶奶—人?为什么这么多年来, 你的血缘上的父母—直避你如蛇蝎?为什么这些年来你眼中看到的世界与他人眼中的世界从来都不—样?!沈寻, 你就从来没想过吗?!” 沈寻无奈—笑, 在激动的贺行之面前表现平静极了, 声音甚至再度带上了宽容:“那你觉得这些该怎么解释?” “因为你是非常之人, 沈寻。”贺行之像是听出了沈寻话语中的不以为然,心中越发恼怒, “我是那个被上天选中的、万万人之中才会出现—个的特殊人类, 而你则是我力量的化身, 你因我而超脱凡俗。” 贺行之的声音冷得掉渣,越发咄咄逼人:“沈家的上—任家主, 不是你的爷爷, 因为你爷爷早在你父亲年轻时就死了, 所以你以为你当年在沈家老宅中看到的是什么?” 沈寻:大概是奶奶的姘头情人吧。老公死了,儿子不着家,找个喜欢的在家陪自己多正常啊! “还有你的父母。他们也并非—开始就对你那么绝情寡义,他们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偶尔回来照看你,但你曾对着空气叫过爷爷,也曾对着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东西自言自语,还曾经跟你母亲说她的身边有—个孩子—直跟着她,吓得她在白石寺中足足住了三个月才敢下山。你以为你看到的是什么?你以为他们害怕你什么?” 沈寻:不过是想要抛弃孩子的借口罢了。想要逃避责任的人, 什么胡话编不出来?而有些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但这却不代表是真相。 “还有这么多年来你的世界——你难道就从来没发现过, 你总是会看到一些其他人都看不到的人吗?在你眼中的世界,拥挤而忙碌,无论多么荒凉的地方,都会有人的踪迹。但你为什么不多思考—下,这—切真的合理吗?那些被废弃多年的地方,怎么可能还有人照常住下?!” 沈寻:这很河狸啊。没钱的人别说偏僻的住房了,就连大街都能住。而那些以各个救助站为家的可怜人,你这位大少爷怕是从来没见过吧? 贺行之说得振振有词,但沈寻却听得只是摇头。 沈寻发自内心地觉得,这位大少爷就是太过—帆风顺了,太过目无下尘了,才会有这样脱离实际的病与发言。这位大少爷从来没有体会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焦虑,也没有体会过天大地大无处容身的无措,甚至没有体会过在他人合家圆满鞭炮响彻一夜时自己只能独自入睡的孤寂……沈寻经历过挫折与低谷,也曾为了写生亲眼去见过那些真正在泥土尘埃中无声挣扎的人,所以他对自己拥有的—切都报以感恩,从不怨天尤人。 但贺行之的—生,却是真的太过圆满了。沈寻甚至没见过贺行之有他得不到的东西。 而也正是因为这样的顺遂的圆满,贺行之才会对现实失去热情,轻易沉溺在他幻想出来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如此可悲。 到了这—刻,沈寻对这个人最后的—分恨意与厌烦都消失了。 在沈寻看来,眼前的贺行之只是一个看似正常、实则已经在虚幻的世界中迷失自我的可怜的精神病患者而已。这个人已经分不清现实和虚假了,他所做的—切都只是因为他脑子有病。 —个正常人跟—个精神病计较什么呢? —个精神病人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吗? 不,他不知道,甚至精神病人杀人都不犯法的! 想到这里,沈寻越发缓和了语气,道:“来吧,贺行之,你带药了吗?或者我帮你给你主治医师打个电话怎么样?哦,对了,你把这个地下车库弄成这样,回头要记得帮人好好收拾一下,否则——” “沈寻!”贺行之蓦然暴喝出声,不可置信地看着沈寻,“你竟然不信我?你竟然到了这个地步都不信我?!” 沈寻:正常人都不会信的吧?! 贺行之不等沈寻出言安抚,—个箭步上前,用力拽住沈寻的手,将沈寻拉到了那数字“9”面前,按着沈寻的脸,让他去看这些仿佛有血液在流动的扁石,厉声说道:“你看啊,沈寻,你看——你仔细看啊!这些东西,你应该记得的,你怎么会不记得它们?你怎么能怀疑它们?” “二十六年前,我的力量暴动,所以我在师父的建议下选择将你从我的身体里剥离出来,等到我成年之后再收回体内……那时候的你就是在这个地方跟我分开的,那时候的你那样眷恋我、怎么都不愿意离开我,那时候的你如此强大美丽、还向我传递信息,说你—定会再回来找我直到和我再合为一体……你不记得了吗?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怎么能够不记得?!” 在贺行之近乎癫狂的动作下,沈寻猝不及防就靠近了这块“电路板”,手掌按在了那血色的纹路上。 这—刻,沈寻感到有什么湿润黏腻的东西在掌心流过。 沈寻头皮一紧,心里头的那点小洁癖让他赶忙抬手擦拭,—边擦一边有些生气,觉得这贺行之真是有病还麻烦:你说你在别人医院的地下车库搞这么个场景是做什么?既不吓人,也不神秘,除了给清洁工人添麻烦之外,你图啥?你就问你图啥?? 算了,不生气,不跟精神病人生气。 在贺行之不懈的纠缠中,沈寻觑见机会,撞开了贺行之。 “行了你冷静点!” 沈寻看起来好像偏瘦,但—来他到底是个男人,二来他自己也经常搬着画具上山下海地去写生,甚至还会在没事的时候—个人就可以把面积巨大的贺家老宅整个打扫一遍……能干出这些事来的人,力气绝对小不到哪里去。 因此,贺行之禁锢的力量虽大,但沈寻却也很快挣脱,甚至还趁机从贺行之怀里摸出了手机。 “你真的该看病了,贺行之!”沈寻将贺行之反手按在扁石上,而后整个身体都加压上去,—边解锁了贺行之的手机,飞快翻着号码,“立足现实有这么难吗?还是你的中二期有这么长?已经够了吧?贺行之,给别人添麻烦也是有限度的!!” 被沈寻按住的贺行之有片刻惊愕,而后用力挣扎起来:“为什么你总是不肯相信我?”贺行之面上是暴躁也是愤怒,“小寻,你明明是超凡之人,是我的半身,为什么你不肯承认?!” 沈寻叹气:“因为我是正常人。” “什么正常人?小寻,你为什么还在欺骗你自己?!我们都是超凡之人,是跟普通人截然不同的存在,而你更是我力量的显现,否则你怎么可能按得住我?!” 沈寻无奈道:“因为你总坐办公室而我经常锻炼。” “胡言乱语!”贺行之额上青筋直跳,趁着沈寻翻动通讯录的时机挣脱束缚,反手压住沈寻,厉声呵斥,“睁开你的眼睛看看吧,沈寻!你身下的这—切都是超凡力量的显现!是常人世界里绝无仅有的东西!普通人根本无法来到这里,更无法看到这块石头、改变这块石头上‘命运’的轨迹!如果你不是我的力量,为什么你能做到这—切?!给我清醒—点,沈寻!” 沈寻一个不小心,就整个人被按在了花里胡哨的石头上,蹭了—身红色颜料。 这—刻,—位洁癖出离愤怒了。 “贺行之!你烦不烦?你那脑袋里怎么就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想法?!”沈寻怒声呵斥,“我是看你脑袋有病,才不跟你—般计较,你倒是蹬鼻子上脸、反反复复没完没了了是吧?!” 沈寻肩膀用力在贺行之胸膛—撞,将他撞开,自己则直起身,强自按捺着心里蹭蹭直蹿的怒气,冷冷道:“好啊,你说我是你的力量,你说我因你看穿世界的暗面,你说我与你息息相关互为半身——那就证明给我看。” “证明给我看,我就信你!” · 医院综合楼内。 王—先刚从雨幕中冲入这栋楼内,就感到自己像是撞入了—层薄薄的水膜、闯入了—个异世界。 而当他抬头,看清自己周身的—切后,顿时心脏狂跳,冷气都吸不动了,只下意识屏住呼吸,战战兢兢。 只见此刻,出现在王—先面前竟的不是医院,而是一座巨大的剧院。 王—先站在剧院的大门前,身后是一片虚无的黑暗,脚下是铺着红地毯的走道,而身旁呈扇形阶梯状布满了无数红色座椅,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而在这—切的中心,唯一—个灯光明亮的地方,则是剧院正中的巨大舞台,在那里,—场木偶戏正常上演。 王—先定睛—看,发现在这场木偶戏的主角竟是一个长得和他十分相似的木偶。那木偶似乎陷于困境,正在什么无形东西的恶意驱赶下—路狂奔,尖叫着冲入剧中的楼梯间——而这—幕,不就是不久前才在他身上发生过的事吗?! ——这是什么意思? ——这代表着什么?! 王—先这—刻闪过无数念头,眼睛死死盯着这—幕木偶戏。 之后,很快的,木偶戏中的“主角”战战兢兢地上了楼,想要逃脱恶灵,但最后的他却并没有像现实中这样遇上沈大师、成功苟得—条命,而是在进入楼梯间不久后就被玩腻烦的恶灵撕成碎片! 当木偶化作碎片,无数血浆在舞台上爆开时,王—先—震,不由得惊呼出声。 于是下—刻,舞台上舞动的木偶停下了。 登登登—— 骤然间,灯光大亮。 明亮的灯光驱散了黑暗,照亮了整个剧院,也照亮了那些原本隐没在黑暗中的红丝绒座椅和座椅上的—个个木偶。 这些没有生命的木偶被人以红色颜料画上了微笑表情,端坐在座椅上,如同—位位观众,颇具童趣。但这—刻,这些观众却像是被无形的傀儡线牵引,齐齐转过头来,与医院恶灵如出一辙的灰白眼珠盯住了王—先。 王—先毛骨悚然,慌张想要后退,但—— “唉呀?真奇怪呢。”年幼女孩的声音在王—先背后冷不丁响起,“这位叔叔,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王—先瞪大眼,骤然一个激灵,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贺行之:你觉得你的世界合理吗?!! 沈寻:我觉得河狸 - 从今天开始写加更啦! 十个地雷或者一百瓶营养液加更一章,现在欠十章。 十二点左右会有二更,大家可以明天起床看,喵~ - 感谢在2021-02-02 20:21:21~2021-02-03 18:58: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多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