炀帝在殿上对着百官说,朕知道世人都会骂朕,会在史书里把朕写脏写臭,朕不在乎。朕只想让爱妃名扬天下,流芳百世。 其实谁也落不到好,两个人的名声只能一起臭罢了。 吴砭将目光从街角贴着的那张莲池图上收回来,轻轻叹了口气。 "别看了。朝代更迭,这是命数。"霄峡淡漠道。 吴砭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霄峡怀中的那个婴儿,说:"所幸在乱世降临之前,我们找到了未来的掌门人。" "是我之幸。"霄峡低头看着这个还未满周岁的孩子,沉声道,"先回玉虚吧,俗世的事我们不管。" "是,掌门。"吴砭紧走几步,跟上了霄峡的步伐,"掌门给她起个名讳吧?找到她时她的父母已死去,也不知是个什么姓什么名,总不能就这么无名无姓地抱回玉虚,好歹也是未来的一代掌门啊。" "……"霄峡悠悠瞥向旁侧,触眼可及的又是一张同样的莲池图。 图上水波清澈,涟漪明晰,可见池底碎石。一朵娇嫩粉莲由水中心冒出,含了半边没有展开的花苞,显是初次绽放,囊着三分羞赧青涩,惹人怜爱。 不知是画了多少遍,才能练出这样生动细致的笔力。 又见左上提诗---- 明漪绝底,奇花初胎。 霄峡不是个讲究起名的人,况在口中默念两遍,竟觉顺嘴,便随口定下了怀中婴儿的姓名: "……就唤明漪吧。" 第54章 如果的事 哗啦。 明漪趴在井边, 脸颊还带着刚刚拍上的井水,水渍濡湿了她的鬓角,顺着她的下巴一滴一滴落到地面。 她狠狠地搓自己的下巴, 脑子里全是刚刚屠酒儿的那句"脏死了"。 她现在已经分辨不出狐狸口中话的真假, 但经过这么一遭事,她更愿意相信她口中全部都是真的。要是她无法每一次都做到慧眼如炬, 那么宁可错信, 也要愚信。她不知该如何向狐狸表达自己的喜欢, 如果可以, 她只愿能通过自己的方式不让她再生任何气。 搓动的动作逐渐趋于机械化, 下巴已经开始有疼痛感,但明漪仍觉不够gān净。 此时恨不得直接全身沐浴一遍才好。 屠酒儿找了下来,一进后院就见明漪俯身在井口不停地洗自己下半张脸,她忙走过去,拉起明漪,"阿漪,别洗了。" 明漪别扭地撇开头,轻声道:"……我去找皂角。" "找什么皂角, "屠酒儿捧住明漪的脸, 硬是把她的脑袋掰过来转向自己, "下巴都搓破皮了, 你知不知道?" 明漪没说话。 "你怎么不笨死算了,榆木疙瘩。"屠酒儿伸出食指在她脑门上戳了戳,掏出手绢儿帮她把下巴上的水擦gān, "你这样的老实人偏偏遇上我这样的妖,真不知是你倒霉还是我倒霉。跟我上楼吧,帮你擦点药。" "……你原谅我了吗?" "我没有真生气,"屠酒儿拉住明漪的手,先给她把手擦gān,再牵着她慢慢走向客栈大堂,"笨蛋。" "嗯。"明漪点了点头,抿起唇角,目光里含了半抹满足。 屠酒儿见她这样,又补充道:"但绝不是因为你那个拙劣的苦肉计,晓得么?下次再拿蜂蜜来骗我,好歹喝的时候做个苦大仇深的表情,你瞅瞅你,喝完还砸吧嘴,喝茶都不见你品这么细。" "嗯。" "‘嗯’什么‘嗯’,你就会嗯嗯嗯,哑巴都比你会说话。" "怎会如此?"明漪开始较了真,"哑巴既然是哑巴,那便是张了嘴也发不了声了,又如何做到比我会说话呢?" 屠酒儿哼了一声:"哑巴起码不会瞎说话惹我生气。" "……我又说错什么了?" "没有没有,您怎可能错,您是全天下最对的人。" "你别胡搅蛮缠,和我说清楚,"明漪不走了,拽着屠酒儿停在客栈柜台边上,严肃地看着她,"如果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好,你就要明明白白地告诉我,这样我下次就不会重蹈覆辙,否则只会再踩一次禁区,无休无止地错下去。" "好了,走吧。"屠酒儿没当回事,继续拉着她往楼上走。 明漪甩开她的手,固执道:"事情要一件一件解决,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我不会做下一件事。" 屠酒儿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你非要气死我是不是?" "你到底为何生气?"明漪不懂,她只是不愿意再惹怒她,为什么一个简单的答案都拿不到。 "我就是气你不停地说这些没用的废话,你gān嘛非要事事都你脑子里的规矩来,不懂变通的?你想知道我为什么生气,然后不再惹我生气,可是你不停地问,就是让我生气的最大理由,明白吗?" 明漪看着屠酒儿的眼睛,轻声说:"我不明白。" 阿蛮见这两个人又要吵起来,连忙跑过来拉住屠酒儿,劝道:"好了,多大点事,也值得你们费这么多口水。" "我最近愈来愈发觉,她这个脑子里塞的都是浆糊!" 屠酒儿骂完,利落地转身上楼去。楼梯走到一半,她忽然回过身来,盯着明漪,语气很不好地喊道:"还发什么呆?过来擦药!" 明漪冷着脸,狠狠一甩衣袖。 阿蛮以为她要离开,立即伸出手去拦,刚想开口劝两句---- 却见明漪一步一步脚风凌厉地跟着屠酒儿一起上了楼。 . 在客栈里住了不到半天,屠酒儿便叫阿蛮去租了马车来,载着三人一起上路。 按理说,她们作为妖,带着明漪日行万里完全不是问题,去东海不过一个晌午时间。但灵虚宫那边的何云昭显然是和霄峡有联系的,若将明漪这么快地送过去,屠酒儿在她身边这件事就会被发觉,没有别的办法,她们只能按照明漪的脚程来,一步一步慢慢挪。 白天赶路,夜晚入店。如此五六七八天就轻易溜了过去。 三个人都比较累,尤其是屠酒儿,赶路赶得整个人都木呆呆的,话也不太爱说了。不过自打在客栈与明漪冰释前嫌后,二人的关系就一日赛一日的亲密,嘴也拌,话也哄,明漪也开始允许狐狸抱她的腰。 又一个奔波的清晨。 今天应该可以进关中了。 阿蛮坐在马车前沿上赶马。屠酒儿趴在马车窗框上,半边脸蛋陷进掌心,口中嘟囔着"没意思"。已经快到四月中旬了,小金乌说,要在四月底之前给他一个答复。 不知那时能不能从东海回来呢。 她烦躁地抓了抓脑袋,心里不断忖度着如何和明漪说这件事。想了一阵子,思绪又跑到了明漪身上的媚术那边,这让她更焦灼,只要稍稍想到这件事,她就有一种想把自己埋起来的冲动。 揣着这样的心思,她不敢和明漪对视。明漪看向她时,眸中的小心与笨拙那么温柔又隐忍,常令她心动不已,可那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