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自己折磨死自己。 郝眉没什么可以聊天的对象,今天看见小鱼儿,觉得顺眼,就跟他絮絮叨叨地说:"先帝以前,就坐在这张桌子前面工作。他每天上午下朝就到这里来工作,到晚上才下来休息。这个男人一辈子不做好事,也不行善积德,他会有这么一天,哀家其实是知道的。" 郝眉把手按在书桌上,按了按,目光像水一般在屋里流转。 她说:"走吧。" 郝眉无数次陪着朱瑄在书房里工作,朱瑄批改奏折,她就坐在一边玩她的。有时候做做针线,大部分时间自己玩些小玩意儿。 这日子是很难熬的,朱瑄好歹有东西可以打发时间,郝眉什么也没有,几乎是无所事事地虚度时光。她对未来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期盼,就是抱着既然没死那就将就活着的态度苟且偷生。 郝眉心里知道自己这样子很有问题,可她也没有什么想要改变现状的想法。当然了,也幸亏她没有这样子的想法,不然早就被朱瑄搞死了。比起来那种聪明的令人忌惮的人,还是那种傻乎乎不惹事的好。朱瑄没心思在后宫里面养两个白龙女式的人物跟自己作对,他在郝眉面前不需要动脑筋,郝眉嘴巴紧,而且也听不懂,他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不像面对白龙女的时候,如临大敌,需要斟酌自己的每一句话,确定含义之后才能说出口。 小鱼儿扶着郝眉出了书房,回了郝眉的卧室。 郝眉屋子里比起以前来,简单朴素了很多,以前朱瑄留下来的很多奢靡的摆设都被收走了。朱念慈说国库空虚,需要银钱,希望郝眉能帮帮他。郝眉对这些身外之物,并不感到他们非常重要,她无所谓要这些东西gān什么,所以很gān脆地给了朱念慈。 可她到底是被朱瑄宠爱了一辈子的人,攒下来不少好东西,朱念慈总不能每一件都拿走,还是留下来了一些。这让她的房间同其他妃嫔的比起来,还是略胜一筹。 飞燕立着起舞的金盘,汉高祖斩白蛇的宝剑,周娥皇配的香。一件件好好地收着,郝眉屋里倒是有个小丫头,趴在chuáng上正香甜地睡着。 郝眉走过去,轻轻地推了推她:"起来,地上凉,回chuáng上睡。" 小丫头微微睁开眼,看见是郝眉来了,嘿嘿傻笑着:"娘娘,你回来啦?" 郝眉又说了一遍:"地上凉,到chuáng上睡。" 小丫头迷迷糊糊地爬上了chuáng,又睡着了。 小鱼儿感觉不可思议,这个小丫头也太大胆了!他正要说话,郝眉嘘了一声:"咱们出去说。" 小鱼儿头一次见郝眉,并不了解她的底细。出去才忍不住问:"太后,这是?" 郝眉无所谓地说:"这个年纪的小丫头,最吃不了苦。我也是从她那时候过来的,天天就在琢磨怎么偷懒。再说了,我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只要把自己的事情做完了,随便你做什么。" 小鱼儿更觉得不可思议,眼前这个人,跟其他人嘴里凶神恶煞泼妇一般的郝太后一点也不一样。他们说郝太后动不动对人又打又骂,可从他的观察来看,并不是这样。 比如说那个小丫头,如果郝太后真的平时对她很不好,那她不可能见了郝太后来了还那么没心没肺。就拿小鱼儿自己做例子,负责他工作的总管很严厉,小鱼儿经常被他打骂,他就是没做错,遇上这位总管,也要害怕得抖三抖。假如郝太后跟这位总管一样,那小丫头不可能不怕郝太后。 小鱼儿一下子受到了太大的惊吓,都不知道怎么说话了。 郝眉到了外间,找了个位子坐下来,她仔细地端详这个孩子,很温和地叫他坐下来。 小鱼儿可不敢坐。倘若是一个四十五岁的富家太太,叫他们家的仆人在自己面前坐下,这没有什么。但要是一个国家的太后,叫你坐下来,很多人都是不敢的。小鱼儿害怕,吓得跪了下来。 郝眉不高兴地啧了一声,她从小没受过什么规矩,没人教她什么礼仪。她高兴怎么gān就怎么gān,所以并不知道她这样做其实非常不礼貌。 后宫里面没有什么人像郝眉这样感情外露,别的嫔妃就是再生气,也只不过是把茶盏磕在桌子上。这样就已经够吓人了,偏偏郝眉不同凡响。 这可把小鱼儿吓得两股战战,都快要吓哭了。 郝眉心里烦,这个鬼地方哪里都不好,尤其是这种情况。人与人之间完全没有所谓的平等,讲一句话都不好讲。你跪我我跪你,好像都没有膝盖骨一样。 她摆了摆手:"我没生气,你走吧。" 郝眉真的怕他多想,gān脆跟他讲自己没生气,免得这小子回去之后想太多。 小鱼儿战战兢兢地退下了,郝眉被他烦得脑壳疼,自己坐在椅子里叹气。 她不喜欢这个鬼地方,也不喜欢这里的鬼人。 她正叹气呢,外面进来了一个人,郝眉揉着眉心,头也不抬:"哀家不是叫你回去吗?" 来人轻轻咳嗽了一声。郝眉听声音觉得不对,这才发现来得人不是小鱼儿,是朱念慈。 郝眉看见他,微微笑了一下,招了招手:"你来了?吃了吗?" 朱念慈有些踌躇,他本来就没有组织好语言,现在更不知道怎么同郝眉道歉。他低着头走上前来。 郝眉拉住他的手:"怎么没jing打采的?是不是前朝有什么不顺心的事?还是在哪里受了委屈?" 说到底,他也是自己的儿子,郝眉怎么可能不关心不爱护他?看见朱念慈jing神状态不好,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朱念慈本来就是于心有愧,被郝眉这么一关心,更加得惭愧。他完全不知道如何才好,一时间竟然有些想哭的冲动。 他当然爱过自己的母亲,他记得小的时候,郝眉将他抱在怀里的温暖。郝眉对别人都是很宽松的,对他虽然有很大的期待,但是也从来不过分严厉。朱念慈要继承皇位不假,可他也是郝眉的儿子啊,郝眉当然想他能够幸福快乐地成长。 郝眉看朱念慈红了眼眶,越发确定了朱念慈在外面受了委屈的猜想,一下子bào跳如雷:"说!谁欺负你了!跟妈说,妈去给你讨一个公道!没王法了?欺负我儿子!走!谁gān的?跟妈说,那给你打回去!太欺负人了,真是!" 郝眉没什么文化,一激动就容易无与伦比,讲话没什么条理。可她爱护自己儿子的心,却不是假的,谁都能感受到她的一片爱子之心。 朱念慈这下子真的受不住了,很丢脸地哭了出来。 爱是自私的,你爱一个人的时候,不管有理没理,总是优先站在自己爱的人那一边。 郝眉是个泼妇,她不懂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的鬼道理,她只知道自己的孩子受欺负了,她这个当妈的不能袖手旁观。她就跟老母ji似的,就是前面是只雄鹰,她也要为了自己的小ji仔啄它两口。 她从椅子上起来拉着朱念慈的手就往外走,一瞬间,他们好像穿越了时空,来到了几十年前。那个时候,朱念慈被别人欺负了,郝眉也是这样,一点也不怕地牵着他的手,去别人家里要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