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惊心动魄,江晚吟其实很少想起裴时序。 她也不知今日是怎么了,总是频频想起他。 大约是原本和他的婚期快到了吧。 此刻,面对陆缙的问询,她顿时头皮发麻。 陆缙固然极有教养,但也是个男人,若是知道了她这段日子蓄意接近他的目的 江晚吟被他淡淡的一瞥看的极为心惊。 她缓缓垂了眼,终究没说出口,只说“没谁,我以为又被抓回去了。” 说话时声音还有些哑。 脸颊亦是雪白,嘴唇微青,一看便冻的不轻。 陆缙盯着她看了片刻,没看出异样,又想,她自小长在庄子上,鲜少接触外男。 且他们初次拥吻时,她生涩的连换气都不会,生生憋红了脸,双手亦是紧张地攥紧了他的肩。 应当是他想多了。 陆缙收回眼神,淡淡嗯了一声。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江晚吟微微吁了口气。 再一打量,此时天色已经深蓝,四面都是黑黢黢的山,脚底下是乱石浅滩,浅滩外皆是杂乱的灌丛,偶尔有一只野狐窜过,瞪着滴溜溜的眼睛瞪着他们。 更远处,隐隐听的到对面似乎有孤狼在对月嚎叫,声音凄厉,在旷野里听的浑身生寒。 太荒凉了。 荒凉到没有一丝人烟。 江晚吟伏在陆缙的背上,环视了一圈之后,格外不安“咱们这是被冲到哪里去了” “九亭山。”陆缙道。 江晚吟不熟识上京,完全不清楚这是哪里,又问“那咱们能出去吗” “翻过这座山头,前面有一处城东的驿站,到了驿站,借匹马,很快就能回去。”陆缙解释道。 那还不算太糟。 江晚吟望了望眼前的山头,又看了眼陆缙额上的汗,松开抱住他脖子的手“您别背我了,我下来吧。” “不用。”陆缙托着的手反倒一紧,“你腿还伤着,不方便走,下来反而会耽误时辰,我们须在天色彻底暗下来之前出去。” 江晚吟被他一握,才感觉自己右腿隐隐做痛,大概是被水流裹挟时撞到了水中的乱石。 不但右腿,头亦是有些疼,大约是起了热。 她不再给他添乱,只轻轻谢了一声。 “没什么,小事而已。”陆缙应了一声,脸上没什么情绪。 当真只是小事吗 这样冒着风险去救她,又跟着她跳下,到现在,还在背着她一起出去。 江晚吟伏在他背上,心跳砰砰。 她其实一直想问一个问题,但他这副模样太过轻描淡写,反倒让她无从问出口了。 “想问什么” 陆缙即便背对着她,也感觉到了她的欲言又止。 江晚吟也不再纠结,轻声问道“您那会为什么要跳下来呢” 陆缙脚步一顿,被她问住了。 实则他背着她一步步走的时候,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他一贯是个有教养的人,也是个极为理智的人,在那种情况下,他快速衡量了一下局势,确信自己是拉不回江晚吟了。 在那种情况下,他应当做的,且做的最好的决策就是及时止损,然后带着人下山,尽力去找,便完全不愧对于她,也不违背道义。 但理智归理智,他清醒的知道往下跳不合算,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跳了下去。 他这一生最是循规蹈矩,一举一动皆被看做标杆,但偶尔有几次意外,竟然也很不错。 譬如现在,荒山野岭,四下无人,她只能依靠,眼里只有他,双臂牢牢的抱住他的脖子,双腿紧紧的圈着他的腰,更是激发了他内心深处难以言说的占有欲。 陆缙喉间滚了一下,脸上仍是坦然,反问道“你不想我救” “没” 江晚吟摆摆手,声音登时便弱了下来。 只是想,以他的教养,换做是旁人,他应当也会救吧。 这么一想,心底竟然有一股莫名的失落。 这太不对,江晚吟忽然有点心乱,又觉得大约是自己起了热烧的脑子有些混沌的缘故,伏在他的背上不说话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余下的路皆不再说话。 山路崎岖,寸步难行。 陆缙也不再分神,专心走着脚底的路。 月亮不知何时爬上了高处,陆缙站在山坡上,已经能看见远处的驿站,他刚想指给她看,忽然,江晚吟仿佛睡了过去,头垂在了他颈间。 扑面一股极热的热气,陆缙方发觉不对 她似乎发烧了。 陆缙即刻将江晚吟放下,伸手探了探,果然,她额间烫的惊人。 “三妹妹。” “江晚吟” “阿吟” 陆缙拍了拍她的脸,连叫几声她都没反应。 他看了看远处的驿站,又看了眼山间平地里若隐若现的几户人家,几乎不用抉择,便放弃了赶路,打算抱着她去借宿一晚,让她暂且休息休息。 江晚吟再睁开眼,是被一阵饭香唤醒的,眼前却仍是晕乎乎的,看不分明。 恍惚间,忽然有个荆布裙钗,头发花白的老妪端着汤粥走了过来“小娘子,你醒了” 江晚吟手指一蜷,警惕地后退。 “你是谁” “你不要怕,我是山里的猎户,我看你年纪同我孙女差不多,你叫我钱阿嬷就好。”钱阿嬷搁了碗,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官话,“你发烧晕过去了,昨晚上是你你夫君背着你过来借宿。” 江晚吟刚醒,脑子还不甚清醒,眼睛也只能模糊的辨认,顺着她的话仔细一看,她才发觉头顶上是个茅草顶,四面皆是搀着稻草的泥墙,便是连她睡的地方,也是一张十分简易的竹床。 再往外,透过纸糊的窗子,依稀能窥见外面的群山。 他们果然还在山里。 至于夫君 她说的大约是陆缙吧。 江晚吟张口想解释,却又想,山里人淳朴,若是知道他们的关系,又见他们湿衣相拥,怕是不那么容易收留。 于是江晚吟又将话咽了回去。 再一低头,她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 如今她身上穿的是一件男子的外衣,宽宽大大的,穿在她身上颇有些滑稽。 江晚谢过了她,吟卷着衣袖,颇有些不解“阿嬷,这是怎么回事” 钱阿嬷打量了她一眼“你这小娘子大约是贵人出身吧,皮肤可真嫩,先前我给你换上咱们的粗布衣服,不过睡了一夜,你身上便起了疹子,一直东抓西挠的,皱着眉睡不安稳。后来你那位夫君把他的衣服给了你,你才睡稳。” 江晚吟隐约能回忆起一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可钱阿嬷接下来的话,让她更加脸热。 “不但外衣,你来了月事吧,连这粗布衣服你都穿不惯,咱们的月事带子你恐怕更用不习惯,你那夫君便把他的细绢里衣换给我,替你换了细布改了几条,可真是细心。” 什么里衣 江晚吟乍一听得她的话,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带子,指尖一烫,顿时如坐针毡。 难怪,她昏过去的时候,感觉似乎有人在照顾她。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发烧时,你夫君衣不解带的照顾了你一整日,这会儿你醒了,他倒是晕了过去。”钱阿嬷道,“你们俩,一个接一个的,也是不容易。” “他晕了”江晚吟一听得陆缙出了事,立马压下混乱的思绪,“在哪里,我去看看。” “呶,在外头。”钱阿嬷指了指另一间屋子,“正好,老头子不在,他又烧的厉害,我打了水打算给他擦擦身,降降热,你既然醒了,自然由你去更好。”钱阿嬷道。 说罢,便将打好的水端了出来。 江晚吟立马起了身,挪了过去,果然看到了卧着的陆缙。 但一听到要擦,又有些迟疑“我” “怎么,你郎君照顾了你一天,你不肯” “没没有。”江晚吟看了眼那水盆,还是认了命。 她从未见过陆缙生病的模样。 他好似从来都是无所不能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能最快找到她,想方设法带她出去。 他表现的太过冷静,让人敬之畏之,有时也让人忘了,他其实也是个会受伤会流血的人。 尤其现在,他唇色浅淡,眉心微蹙,额上生了薄汗,与平日里的冷峻和不可接近相比,有一丝脆弱。 江晚吟知道这个词与他太不相符。 但心底却一抽一抽的。 且他一贯爱洁,此刻下颌却已经微青,江晚吟几乎是一瞬间便软了心。 “那你来吧,我去摏药。”钱阿嬷见她过来,便出了门去,到门外抄起了一个石臼。 江晚吟谢过了她,等她一走,心里却极乱。 江晚吟晚间时知道他身材极好,但此刻,近身看着,还是被灼了下眼。 陆缙身材修长高大,却不过分粗犷。 皮肤也是冷白。 但大约是被流水冲击,上面青青紫紫的撞了不少淤青,尤其是右臂,渗了血刚包扎好,让人不忍看下去。 江晚吟一瞧见那些伤口,也顾不得害羞了,拧着帕子,便坐在他榻前,从脖子到肩颈细细的擦过。 又替他换了药,将手臂上的棉布重新换了换。 一来二去的,江晚吟发现大约是烧的厉害,额上了不少的汗。 江晚吟擦了一会儿,只觉得一盆冷水都要被他捂热了,指尖也温温的,端着盆出去,又劳烦钱阿嬷换了一盆来。 钱阿嬷偏头看了一眼,责怪江晚吟道“哟,你这小娘子大约没照顾过人吧,这还烧着,除了脖子和腋下,你怎不多擦擦” 江晚吟从前也随裴时序学过一些,如何不知。 只是刚刚仍是有些抹不开脸罢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她低低嗯了一声,又端了一盆冷水进去。 “我这就去。” 紧接着捏着手指,便去解陆缙衣襟。 但到底还是有几分抹不开,好一番犹豫。 江晚吟尽量心如止水,目不平视。 然她手一抖,猛然用力,却打了死结。 也是这一下,手底忽然震了震,江晚吟已经知道,陆缙醒了,连忙抽了手。 果然,她一偏头,正对上一双淡漠的双眼。 眼底深黑,噙着一丝打量。 仿佛在问她做什么。 江晚吟从前的确有讨好他的意思,但眼下,她是当真没有任何异心。 被陆缙这么打量着,倒像是她连病中也不放过了。 江晚吟被看的双颊浑身不自在,忽然又想起自己尚未好全的双眼,干脆装死到底“你你醒了” 装,又在装。 上回那眼睛便是假的,这才刚好又起了心思。 陆缙一眼看穿了她的伪装,淡淡地道“醒了。” 紧接着又偏偏问道“你这是” “你发烧了,家里的草药不够,阿嬷让我给你擦擦身,降降温。”江晚吟解释道,“不过,我昨晚烧了一回,眼睛还是看不见,您只管放心。” 说着,她眼神立马变成了一副空洞的样子。 她长处不多,但会模仿算是一个优点。 “哦”陆缙从喉间嗯了一声,不知是信还是没信。 但磁沉的嗓音配上这副衣衫半解的模样,直看的江晚吟喉间微干。 她连忙挪开了眼,撂了帕子“既然您醒了,我便不打扰您了,水已经打好了,您自己来吧。” “走什么”陆缙却叫住了她。 江晚吟茫然地回头。 这话可不符合他的性子。 陆缙抬了抬包扎好的右手,指着一团乱的衣带道“你打了死结。” 江晚吟一低头,果然发现那衣带系的是死结,舌头也打了结“那那怎么办” 陆缙淡淡地看回去,双手微微搭在心口,仿佛在问他怎么知道,, 本站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