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样的事, 即便在寻常人家也难为人容忍,更何况是天家? 连公主犯了错,都被bī着不得不嫁给钟灏那样làngdàng纨绔得几乎一无是处的人, 若是三娘被人发现, 岂非下场更凄惨? 丽质望着脸色凝重,满是关切担忧,却没有半点轻视的兰英, 再度鼻间微酸。 她肃着脸认真道:“长姊别担心,我心中有数, 绝不会让自己陷入那样的境地。” 兰英凑近些, 借着烛光仔细看她的眼,轻声问:“三娘, 你——对那位小将军可有情?” 丽质一愣,不知她如何会这样问, 下意识摇头否认:“没有,长姊, 我清楚自己的处境, 不会有那样的痴念。” 兰英先没说话,仍是定定与她对视,见她的确未有半分心虚、难过的情绪, 这才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三娘,你千万记住,别将自己的一切都押在男人的身上,靠不住。” 她说到此处,眼眶有些泛红。 丽质知道她是想起了她自己。 幼年时,姊妹二人父母俱在时,曾在蜀地住过几年。她们的父亲钟兴怀乃是七品蜀州司户,而魏家则不过是寻常军户,魏父乃军中什长,曾在钟兴怀骑马经崎岖山道险些落下山崖时,伸手就了他一命。 机缘巧合之下,两家越走越近,遂定下了这门亲事。 魏彭为人勇武宽厚,虽出身平民,却从小就对兰英极好。兰英年纪虽小,却早早在心底将魏彭当作是亲近的人,是未来要嫁的郎君。 可惜后来魏彭与父亲随军北上,钟兴怀留在蜀地时,也因蜀州一桩贪污案被无辜牵连,下狱数月,直到奄奄一息时才被放出,不久夫妻两个便接连过世,留下两个孤女。 当初魏彭寻来时,兰英也曾满怀希望。 可后来叔父一家的作为却渐渐令她绝望,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彭被逐出长安,自己也不得已自断一腿。 “长姊还想魏家哥哥吗?” 兰英深吸一口气,摇头道:“不,不想了,错过了便错过了,没缘分罢了,不必一直挂怀。”她整了整心绪,慢慢露出明朗的笑容,“如今这样,孑然一身也不错。叔父与叔母忌惮你,也不敢为难我,我自在得很。” 丽质慢慢放下心,也跟着松快地笑了起来。 姊妹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商议下待过些日子,再由兰英在长安城中多置一座小些的宅邸,买些仆从家丁,到时若当真要走,也能有人护送着离开。 只是钟承平乃京兆府士曹参军,所掌庶务中,就有长安田土之事,恐怕到时还需借裴济的名,将宅院等都寄在他的名下。 二人像是有说不完的话,直到亥时三刻,二人都有困意,兰英才起身离去。 丽质撑了整整一日,此刻已累了,见还有些时间,便在榻上小憩片刻,到子时二刻时,方qiáng打jīng神,换了件更御寒的外衫,拢紧衣襟,戴上帷帽,chuī灭屋里的灯,与chūn月一同往东北角门去了。 因今日的婚仪,府中的防卫全都jiāo给了羽林卫。此地后院,本就不比皇宫守卫森严,又兼宾客盈门,预备通宵欢饮,仆从们也都候在席间,因此丽质这一路过去格外顺利。 寒冷冬夜里,道旁两侧还有积雪未消,偶尔踏过,发出嘎吱声,一下就淹没在前厅传来的高高低低的歌舞声与笑闹声中。 凛冽寒风chuī过,饶是丽质出来前,有意裹紧了衣裳,此刻也忍不住瑟瑟发抖起来。 她不由捏了捏被冻得有些痛的手,加快脚步,转过院墙,靠近角门处。 门边立了道挺拔如松的黑影,任寒风chuī拂,始终一动不动,似乎已经等了片刻。 隔着帷帽,丽质看不清那人模样,却一下从他模糊的侧脸轮廓认出是裴济。 她快步上前,轻声道:“这么晚了,将军唤妾来何事?” 裴济看一眼她因寒冷微微瑟缩的模样,也不多言,只将门推开,引她出了府外。 东北角门外是一条僻静窄小的夹道,需沿着夹道走一段路才能到坊间的大道上。此刻夹道边停着辆十分简朴窄小的灰色马车,石泉正立在一旁,见人出来,忙将车上的杌子取下,搁在车辕边。 丽质微微蹙眉,并未迈步。 观那马车窄小的模样,其中顶多只能坐下两人,再有一人赶车,至多三人,可现下却有四人。 裴济看出她的犹豫,压低声简短道:“你二人坐车中。” 此话便是表明他可与石泉一同在外赶车。 chūn月吓了一跳,忙紧张地扯了扯丽质的衣袖。她卑微惯了,一听要让将军在外赶车,下意识便觉受不起。 丽质微顿,转身冲chūn月道:“你先回去吧,我很快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