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苦笑了一下:“我原配去世时,两个孩子还很小。我那时就想过,首先不再留下其他后代了,其次给他们找个温柔的后妈——那会儿我还是认真考虑过婚姻的。结果,我看走了眼,让一个女人有了接近和伤害他们的机会。” 受没料到攻会突然把家丑抖落给自己,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攻:“我发现后立即赶走了那女人,但两个孩子还是留下了心理yīn影。那之后我就死了再婚的心,找的情人无论男女,一律不带进家门了。” 受终于找到了台词:“这是为了孩子好。” 攻:“真要为了孩子好,我就该清心寡欲做个和尚,像你这样。” 受:“……” 攻:“但是,我没觉得对不起儿子女儿——我把他们养大,给他们的都是最好的,操了不知多少心。没有父母是完美的,我这样的都不自责,你有什么好自责的?” 受一怔。 攻说这么多,居然是为了开导自己。 攻:“你儿子被我打回二十遍都没放弃,这已经是进步了。如何教他是我该考虑的事情,你脑子里可以琢磨点别的。” 受:“比如?” 攻:“比如你自己的人生。” 第12章 受对自己的人生当然不存任何指望了,攻却略微做过一番设想。 攻的私心里一直盼着看看受穿回戏服,变回那副顾盼神飞、蛊惑人心的样子。起初纯粹是出于个人癖好,如今则多了为受着想的成分。 但人生不是换装游戏,受也不是任人摆布的NPC。不管出于何种目的,攻都不想替对方做这个决定。 无论如何,有备无患总没有坏处。攻不声不响地托了个关系,销毁了受档案里的曾用名记录。 黑历史清gān净了,攻又把目光投向了现今的影视圈。 之前由于厌恶这圈子的风气,攻一直不愿往里面掺和。但以受的年纪,如果将来想作为新人拿角色,唯一的可能就是带资进组。 既然未来存在着这个可能性,攻就计划着先投点小钱探个路,试试这滩水的深浅——他虽然做得起赔本生意,但并不想当冤大头,商人秉性使然,加入游戏当然是冲着赢面去的。 一天下班后,攻将受带去参加了一个聚会。 攻事先没解释是什么聚会,也没让受如何打扮。所以受一身咸鱼装扮到了地方,才发现全是影视圈的人。 受顿时进入了应激状态,手脚发冷汗毛倒竖,如履薄冰地观察着周围的面孔。 片刻后他才想明白,担心是多余的:二十年来,圈里混的不是成了大佬就是已被淘汰出局,四周早已换成了一批新人。即使有旧识,多半也忘记了自己。 话虽如此,当攻上前去与人攀谈时,受还是浑身不自在地落在了后面,转身装作去替攻拿饮料。 就是在这转身之际,受跟一个熟人打了照面。 此人是当年与他同居过三年的那个导演。 当初不入流的小导演钻营这么多年,也混成半个人物了,此刻正挽着自己的妻子。 对方起初还不确定是受,但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受的神情变化过于诚实,让他也骤然煞白了脸色。 导演刚入行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儿理想主义的。这份奢侈的理想主义让他跟受相爱了三年,还收养了儿子。 但他的心在那次经济危机里经历了一次大清洗,他觉得自己成熟了,拥抱现实了。 那个时候,导演以为受也同时成熟了。他甚至暗中猜想,受跟自己是有这个默契的——否则当自己周旋于各位的大佬面前讨投资时,受为何一直陪在身边呢? 后来果然有财团大佬看上了受。 小艺人爬一爬chuáng,是很正常的事。导演觉得受已经做好觉悟了,他会去跟那大佬睡一晚,或者很多晚,为自己换来翻身的机会。 他很快发现自己想多了。 受带着一身伤痕回来时,导演在家门里对他下跪了。在导演心里,自己是对人生下跪了。下跪的导演绝望而沉痛:“我救不了你,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求你走吧,我真的没有办法……” 受低头看了他片刻,一句话也没说,踉跄着转身走了。 那天之后,受彻底消失,不留任何踪迹。 导演成功地跟一个有门路的女人结了婚,还生了孩子。 年头长了,导演甚至会怀疑受只是一场梦,一个被青chūn的荷尔蒙与荒诞的梦想催生的幻影。 这早已死去的幻影又yīn魂不散地回来了。 导演比受更惊慌。 导演立即找了个理由将受单独拉到一边,不尴不尬地叙了几句旧,受心不在焉地应了。 青chūn的荷尔蒙与荒诞的梦想催生的美人老了,被生活腌成了一条咸鱼。 导演心中生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鄙薄:为什么要出现呢?为什么要将我记忆中仅存的一点美好都彻底毁掉呢? 在导演眼中,受显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导演:“你也看见了,我已经结婚了,孩子还很小……他们都不知道我的过去……混到今天确实挺不容易的,我知道你也肯定有困难,这样吧,咱们就都讲讲情义。” 导演摸出一张支票递给他。 这段话的中心思想是:“拿着封口费滚得越远越好。” 受盯着支票看了几秒,笑了。 主要是觉得这世界很幽默,大家都很喜欢给自己递支票。 要说受心里不存怨恨,那是不可能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什么都晚了。退一万步讲,今日如果重提当年的事,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自己的平静生活也要被打碎。 但受当然也不愿意让导演顺心。 为了膈应他,受死皮赖脸地屈指一弹那支票:“老板,诚意不够啊。” 导演:“……” 受才不管他怎么看自己,漫天要价,狠狠讹了一笔。 与此同时,跟人谈生意的攻发现受已经消失很久了。 攻突然想到他有可能是被谁认出来了,怕他遇到难堪,连忙四下找他。 于是攻寻到角落时,正好看见受皮笑肉不笑地从一个人手里接过一张支票。 这一幕如此熟悉,攻心头无名火起。 谁啊?凭什么学我给钱啊? 攻并不知道这导演当初扮演的角色,因为受从未提起过。 于是攻衣角带风地走了过去,通身翻涌着王霸之气,看也不看导演,直接质问受:“这是哪位?” 受:“……” 这种捉jian在chuáng的即视感,让受和导演同时震惊了。 导演看了看总裁,又看了看受,那眼神的内涵非常丰富,包括了“你果然是这种人”“那你当年装什么”以及“你都这样了咋还能傍大款”等层次各异的鄙夷。 受一颗刀枪不入的咸鱼心,终于还是被他的眼神刺成了筛子,涌出了新鲜的血肉。 受惨淡地说:“熟人。”一边自bào自弃地把支票塞进了口袋。 攻的念头转得飞快。 熟人为什么要给钱?是可怜受吗?那受为什么要收?联想到当初受对空白支票的处理,攻不觉得受会接受任何“熟人”的支援。加上受明显不对劲的表情,攻隐约猜到这“熟人”跟受有着更深的瓜葛。 攻又多看了导演一眼。 这一眼dòng穿了他脸上的恼怒、恐惧与鄙夷,阅人无数的攻一下子懂了。 不管这人对受gān过什么,反正不是好事。 攻几乎是下意识地想替受找回场子。 受现在需要一个金光灿烂的大款给他撑场吗?并不需要,只会让对方联想得更为龌龊不堪。 所以在这个长达数秒的停顿过后,攻突然变魔术般变脸了。 攻慢吞吞地拉起了受的手。 受:“……” 攻握着他的手讨好地摇了摇,近乎谄媚地说:“别生我气啊,我这不是担心你迷路吗,找过来的时候有点急了。” 导演和受再次同时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