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外行人的天真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敢当面来挑剔她选的衣服，周丝雨是一定要翻脸给对方看的。 可是说这话的人偏偏是林佳，用的还是那种超级认真的表情丝毫感受不到半分恶意。 周丝雨不开心地噘着嘴：“这件衣服哪里差了？我选了好久呢！穿上很美的呀。” 把她的好身材勾勒的特别完美，就像是电影海报里走出来的明星，根本找不出瑕疵。 在来的一路上回头率超高，不论男人、女人与她擦肩而过，都忍不住会停下来，朝着她一看再看。 但就只有林佳说感觉上差一点。 这一点，究竟是哪一点呢？ 周丝雨越是想不明白，就越想追着她认真仔细地问问。 “纯手工刺绣的旗袍才是旗袍里最万众夺目的一种。它有着繁杂的工序，一针一线精心打造，属于高定时装里比较考验技艺的一种。但穿起来的时候也会有一种其他衣物所无法比拟的精致高贵。与你身上这件量产版的成衣旗袍完全不同！我们公司未来的主营项目里，时装会是比较重要的一部分，若有精彩的作品出来，你身材好，可以做一做模特嘛。” 林佳在前走，周丝雨跟在身后。 她一边做着上班前的必要准备工作，一边将昨晚想好的一部分构思分享给周丝雨听。 周丝雨本就是一个爱美的女孩，一听这些便两眼放光，兴奋地快要跳了起来。 罗落雪摘下了耳机隔空望向她，“手工刺绣旗袍的高定？你是在开玩笑吗？我们公司的营业范围里有这个吗？还是你临时起意加上去的？” 记忆里，这似乎是罗落雪第一次主动参与到话题讨论中来，从她来到公司的那一天起，她就完全游离于外，不发表意见，不开口说话，不愿意交流，最大的爱好便是沉浸在自己喜欢做的事当中，只要没人来打扰她她可以无限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打扰别人，偶尔被人打扰也假装根本不介意。 难得她竟然主动开口说话。 林佳微笑着望过去，“不仅仅是手工刺绣旗袍，还会有手工刺绣礼服，手工刺绣的工艺品，计划是要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寻找灵感进而突出东方特色，主打人文情怀，做几季高口碑的作品出来。” “外行人的天真梦想！”罗落雪不客气地来了一句，之后就直接把耳机戴上继续听她的音乐去了。 君北北最近在制作一架古琴，从选材、雕刻、配弦、调音每一道复杂的工序全由他一人制作，来公司这几天属他最忙，随身带着的手提包跟百宝箱差不多。不厌其烦地把他所需要的材料、工具全运到了办公室，目的也如他所说的那般坦荡荡，他喜欢享受公司宽敞舒适的环境，这里什么都有也没什么具体分配给他完成的工作。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清闲着，并不觉得拿着高工资来混日子有什么不对。 连公司的老板还没想明白未来的发展目标呢！作为员工的他当然不会催促着老板做事喽。反正他一丁点都不在乎。 他给琴弦调音，自然没有佩戴耳机的习惯。 林佳等人的对话，君北北全听在了耳中一字不落。 但他基本上没什么反应，手上忙着的事情比天大哪还有精力分神出去“我之前擅长的工作是大数据的调研分析，对于产品设计、品质的把控的确是欠缺经验，但有人认真的告诉我说你是这方面的高手。” 林佳站在桌前，眼神锁定了罗落雪。 而罗落雪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她的存在，单手打开了最近更新的动漫，接着之前还在看的位置往下进行。 “苏淮对你寄予了厚望，他觉得在你的身上有一些能令他眼前一亮的闪光点，可是在你的眼中怕是把苏公子当成是有钱的凯子吧？”林佳的话一出，君北北和周丝雨的目光一齐落了过来。 林佳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其实你这么看他我并不觉得意外，不止是你一个人这么想的，最近在与他聊起创业规划时，他所描绘出的前途美景总带了几分不切实际的意味。他身上没有精于算计的创业者气质，更没有对事业和金钱的强烈的欲望。这样的一个男人，骨子里藏着抹不掉的三分天真，他所选的创业项目并没有可操作的亮点，坦白说第一笔投资款花完以后，这间公司大概也就维持不下去了吧！” 充斥着冷淡的眼神，从罗落雪这边转移到了君北北的身上，他们面无表情地假装没有听到，林佳依然没有要见好就收的意思。 这两天的观察和研究使她心里已有了初步的计划。 而现在，恰恰好是发难的时机。她要跟这只懒散的创业团队好好地“聊”上一聊。 林佳的手掌啪地拍在了桌上。 “苏淮玩创业靠的是临时起意和一腔热血，而我玩的是套路。” 这话一出，罗落雪的耳机摘了下来，君北北手里的雕刻刀也放了下去。 周丝雨犹豫着要不要去倒几杯茶过来让大家边喝边聊，但考虑到目前的气氛似乎不太好，林佳一上来就打算要兴师问罪，她还是默默地躲到角落里去免得被牵连波及。 没走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这样的声音：“你别走，一起坐下来听，接下来的事与你同样有很大关系。” “我也要听吗？”周丝雨苦着脸回过头，她只是公司的小小前台，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给公司丢脸不是已经足够了吗？有关于运营和发展之类的话题对她来说是不是太艰难了？更别提她似乎听到了林佳在带头说苏淮的坏话呢！她可是苏淮的亲小姨，遇到这种情况时理所应当是要替苏淮出头才对。 但是，林佳与苏淮已经正式在一起了，作为家里的长辈她能做到不横加干涉由着年轻人自己去发展不是已经非常优秀了吗？ 周丝雨在心里边吐槽了五百次，最后并没有反驳。拖了把椅子到附近规规矩矩地坐下来认真听。 不管林佳打算说什么，在这间公司之内别人可以偷奸耍滑不给面子但她却是要多向着林佳一些才行。 “全员到齐，趁着大家都在就临时开个沟通会吧！”林佳往办公桌上一倚，眼底的漫不经心不知什么时候已消褪的无影无踪，“在此之前，先简单的做个自我介绍好了，我是林佳，是这间公司的老板而把你们招进来的苏公子是我男朋友，他只负责帮忙但不参与公司真正运营。换句话说我承认苏淮在招你们进公司时所作出的承诺，但那些高薪酬与丰厚待遇的前提是各位的能力要与所在岗位相匹配。今天是一号恰好是月初，到这个月的三十一号，是我们这支小团队的磨合期，也请各位不要吝惜展现自己的实力在这一整个月的时间里尽情地释放自己的力量。而到了下个月的一号，如果我们之中的哪一位不能胜任我这间小公司的岗位要求，那就不好意思了。” 罗落雪：“你是什么意思？” 君北北：“不让你满意，就会被解雇？” 周丝雨：“我也包括在内？” 三个人几乎是同时发声。 林佳重重地点了下头，“我的时间不多，以天计、以小时计、以分钟计、也请大家见谅，我只能拿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如果哪位觉得如此严苛不近人情的工作要求是无法适应的，大可以现在就提出来我不会强留你们一定耗在这间可能不是很有发展前途的小公司来浪费时间。” 罗落雪：…… 君北北：…… 周丝雨：…… “好了，那我们现在就开始一周的工作安排。喏，继续从刚刚的话题往下聊。落雪，你刚说我提出的创业规划有些不切实际，请举例说明。是哪里让你觉得不合理，没有可操作的空间呢？”林佳拿出了工作日记摊在桌上，准备记录。 罗落雪清了清嗓子，一时间有些跟不上林佳的进度。她刚听完林佳刚才的那些话，还以为她是生气自己刚才的态度才很不客气地怼回来。 但接下来林佳的样子倒更像是在虚心求教的学生，眼神认真没有一丝情绪，静静等着她开口。 罗落雪的表情别扭，足有三分钟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耳机里有音乐声嗡嗡地响，是更新的动漫播到了情节点。可是办公室里那么安静，君北北和周丝雨都没在做自己的闲事，他们两个收的飞快，倒好像是她一个人在办公室混日子摸鱼。 林佳是老板呢！ 她强调过，这间小小的公司不留无用的闲人。 换句话说，如果她给不出像样的回答来她就成了林佳口中的那种混日子的闲人了？ 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罗落雪的傲气瞬间被激起。 她把电脑重新启动，身子坐直有些恼怒也有些不客气，“你刚刚所说的那几个项目高定刺绣演出服、高定艺术礼服以及与手工刺绣相关的产品的确是存在着一定的高端客户群体，这部分客户有着相当的购买力，他们往往是有一定社会地位或者在某个行业里有着相当的代表性，而这部分人往往也是最挑剔的。他们有自己的审美，品牌忠诚度极高，并且在我们公司成立以前已有了认可且钟爱的品牌。你有什么自信，绣锦能与那些传承了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品牌老店抢来客户？更别提你要开发的产品非常分散，看似包揽了手工刺绣领域的所有精品，但真正做出来时九成九会流于俗套，顶着高定的名头卖着不菲的价格而做出的是成衣的品质，最终闹了个四不像。” 林佳捏着鼻尖，飞快地记录。 罗落雪越说越激动。 林佳轻轻点头，“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还有吗？” “我之所以说那些是外行人的闹剧并不是在针对谁。一间新公司，资源有限、人脉有限、可动用的资金更是少的可怜。我虽然还没看到你手上掌控着多高深的手工刺绣技艺，但就算是独一无二且外人难以复制也不能不考虑现状吧？没用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时间给公司找出一条可持续发展的商业模式，而一味的追求高端、理想、情怀等等虚无缥缈、不切实际的东西，不是天真是什么？”罗落雪说完，发现面前多了一杯饮料，是她最爱的柠檬可乐，还贴心地放了冰块。 立即端起喝了一大口，那是透心凉的感觉，舒爽的令人想要叹气。 林佳面前放的依然是养生茶，她写完了最后一笔也喝了一口，对周丝雨感激地点了点头。 周丝雨顿时觉得很高兴，美滋滋地走了。 罗落雪被可乐一冰冷静和理智就全回来了，她怀疑地看了一眼林佳，“你怎么不生气？” “生什么气？高兴还来不及呢！”林佳翻了一页纸，勾勾画画几笔就勾勒出一张草图的轮廓，“你的设计天赋极高，已完成的作品有着浓重的个人风格。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你坚持着自己的设计理念，没有试着与市场相结合，这些作品单独拿出去甚至可以送出去评奖，也正是因为如此，你的事业陷入了瓶颈，最终选择从原公司离职来到了这里。” 林佳笑吟吟的看着罗落雪，“还打算继续过着怀才不遇的生活？” “你什么意思？”罗落雪的脸色涨红，声音不知不觉得抬高了不少。 “意思是，你应该明白这个社会里的大多数人只喜欢看结果，而没人喜欢去查看过程。而话语权永远只掌握在成功者的手上。你有独立宣扬的小个性，期待被更多人认可，这其实是非常不错的一个目标。但你想过没有，是不是有更多事半功倍的方式来提前助你完成呢？落雪，少年成名才有更多的时间去享受生活，等到中年、晚年的时候即使成功了，那时人生已是无多，心情亦不复当初，你会不会觉得遗憾？”林佳的语气里多了许多蛊惑。 怎么看都像是动漫里的大反派，手上拿着诱人的筹码引人上套。 罗落雪一点都不想被带着思路走。 但关键问题是，林佳的每一句话都敲打在她心底最敏感的位置，越是强调不在乎，心里其实越是在乎着的。 “你不用着急，未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给你慢慢考虑。这份是我做出来的商品策划案，你可以拿去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灵感把我们第一季的产品设计出来，有关于手工刺绣的部分，我会配合你来完成。”她屈指敲了敲桌面，笑的温柔又和气，“我们一起加油。” “……”罗落雪心里边有个声音在气急败坏地低吼：谁要跟你一起加油啊！她还没认可这间公司，这个老板，以及眼前的生活呢！一直打算在这儿混上一段时间，看看漫画玩玩手办得过且过，即使有点混吃等死的嫌疑那也很值得期待。 但是这个林佳！ 就是这个没见过几次面，总是笑的轻柔可爱浑身上下仿佛没什么攻击力的年轻女孩，突然就玩弄着语言文字直接把她给带沟里去了。 她捏着那份厚厚的文件，恍然觉察出林佳其实是早有准备。 正打算狠狠地反击回去，要明确的告诉她自己可是没那么容易被摆布，罗落雪却发现林佳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君北北那边去。在说话之前，她先冲君北北露齿一笑，笑容甜甜的，牙齿白而亮，很容易引起人的好感。 君北北的反应非常夸张，直接剧烈地哆嗦了一下。 “北北，听说你家里也是传统的手艺人，手工制作古琴的世家，对吗？”林佳抱着她的工作笔记，自动地换了个位置来到了君北北的左手边，找了个远近适宜的位置。 君北北的神情极为别扭，他明显是想要躲闪或者逃跑。但林佳坐的那么近，又是专注的与他一个人在讲话，如果不理不睬不回答，显得很没有礼貌！ 他白皙的脸颊迅速地爬满了红晕：“嗯。” “虽然苏淮把你挖来公司是打算让你做商品策划、宣传和推广的，但我觉得，你可能还适合参与设计方面的讨论。给我们拓展一下新思路，从这些珍贵的传统文化里找到一些灵感。”林佳满眼的期待。 面前与他讲话的毕竟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子，她身上没有疏离冷淡的香水味只能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浅香，有时能感觉的很清楚，有时又什么都闻不到了。 君北北的脸更加红了，他其实是个不善于言谈的大男孩并没有太多与异性交往的经验，平时冷着脸酷酷的不开口，其实最主要的原因是不知道该怎么跟女孩子说话。尤其是到了新公司，前台的周丝雨美艳大方，是那种明媚得要连别人的呼吸都一起抓走的美丽，隔壁坐着的罗落雪五官精致就像是从二次元漫画里走出来的女主，虽然习惯了中性打扮可那种调调的魅力始终男女通杀。至于林佳，这间公司的老板。她的眼睛好像是会说话，时而凌厉，时而温柔，时而浅笑，时而肃杀…… 公司的三位女生，符合了一个男人的全部梦想。 尽管君北北从来都没带着什么邪念，但偶尔她们主动接近时他就会下意识地变的不知所措起来。 “北北，你在听我说话吗？”林佳挥挥手。 君北北又是一哆嗦，明显被吓到了。 罗落雪重重的一扶额，“真怂。” “林小姐，抱歉我有点走神，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其实我不是很理解！”君北北摸了摸桌上的刻刀，“做宣传和推广是我的强项，但必须是产品出来以后再设计一系列的宣传方案来配合，坦白说，在最初始的阶段需要我的地方并不多。” 所以，就不能放他去一旁认真专注地把这张琴给做完了吗？ “03年，古琴艺术就被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作品录；06年苏绣被列入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这些文化传承之所以被慎重对待，是因为在现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里，越来越多的人被形形色色的新鲜事物吸引了眼球而忽略淡忘了它们的存在。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再存在价值，不会被重新焕发新的生命力！”林佳眨了眨眼，“我之前曾经做过一个相当不错的项目，就是以中国的传统文化和东方韵味为卖点。单从商业大数据的角度来分析，随着国家宣传和全民爱国感和自豪感的提升，传统文化之中蕴含的商机，也渐渐重回到了人们的视线之内。” “那又能怎么样呢？”君北北无奈地叹气，“人们终究还是逐渐忘记了曾经拥有的一切，传承下来的文化即使再是宝贵，对他们感兴趣的人也真的不多了。我是个庸人、俗人，并没有多大的拯救情怀，我所能做的仅仅是将制作古琴这项手艺传下去，不至于在我手上丢掉了，我能做的也不多。” “我的目标与你的差不多，刺绣是家里外婆留下来的手艺，她用整整一辈子的时间去精进、改良，不应该就因为暂时没人关注而就此消失掉。我也没什么拯救世界的英雄情结，但有些事若是策划得当，是可以做的很好的。”顿了顿，林佳笑着说下去，“为了能更好的生活下去，大部分人每天都要去工作，我也不例外。可是，所做的工作里若是多了更多喜欢和期待的心情，会不会拥有更多的动力呢？我无法跟你们保证我和苏淮对于未来的期待和设想一定会成功。不过，有些事不去试试看，结果是怎样的谁又能预料的到呢？你们可以说我天真，但请你们每个人注意，我是林佳，我在世界最大投行之一里带过最精英的团队，我的履历上记载着的那几年所取得的丰厚成绩，我有自信更有能力去推进这个项目的完成。” 那份油然而生的自信，让林佳仿佛在闪耀着光芒。 每双眼睛都在看向她。 每个人都在被林佳的话触动着，那种血脉沸腾起来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被鼓动了吗？ 许久，罗落雪满不在乎的音调轻轻扬起，“切，说的那么多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想试那就试试喽！反正你是老板，赔钱也是你在赔。你想玩，难道我们还怕跟？” “需要我来做什么尽管开口好了，尽管我会的不太多，手工刺绣方面更是一窍不通，但如果我能帮的上忙我一定不会拒绝。”君北北也表了态。 周丝雨风情万种地撩了下头发，“我会努力的把前台守好，给公司争足颜面的。当然，如果真的打算开发高定刺绣旗袍系列需要模特的话，我也很愿意免费客串。” 三个漫不经心的员工，暂时被林佳的话带动起了情绪。 原以为林佳会趁热打铁再说些鼓励的话。 没想到，她忽的翘起了嘴角，给了大家一枚甜甜的笑容。 还没搞清楚这笑容里特别意味，她忽然慢悠悠的问：“你们怕不怕加班呐？”
